问,只能点着头。
程灼又从怀中掏出那封匆匆写就的休书,塞到妻子手中:“这封信笺你留好,不要打开来看,如若后面生了变故,你就拿出来。”
安顿好妻子后,他又如同往常一样到了儿子的屋中,看着已经睡熟的儿子,探出手来摸了摸他的侧颊,一滴温热的泪便淌到了自己的虎口。
程灼深吸了口气,抹了抹自己的脸。
他站在庭院里,看着中天上稀薄的月色,目光延到内宫的方向。
周望津才到式乾殿门口,宋照便迎了上来,接过他手里的佩剑:“陛下和殿下在里面等待周将军多时了。”
殿里不止有李徽仪和赵谕,沈著和魏青山也在。
周望津对着李徽仪和赵谕抱拳行礼后回答:“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将郑平的尸体提到了大理寺。”说完目光偏向魏青山。
赵谕转身,朝着魏青山一揖,魏青山立刻躬身。
“魏公,朕敬重你,也信任你,所以郑平的案子,朕就放心交给大理寺了。”
此时魏青山还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受命。
酉时换防的时候,周望津便将自己的亲兵安排在了都官曹所在街坊的巡查兵里,早在程灼和柳京回都官曹时,周望津与沈著已经在此地了。
赵谕按照李徽仪的吩咐将魏青山独自留下后,沈著便出宫了。
在程灼和柳京在官署里等魏青山的消息时,沈著早已悄无声息地进了都官曹大狱。
他很淡定地将钥匙对进锁孔,轻轻转动手腕,那锁便“吧嗒”一声地被打开了。
郑平本来背对着牢门,坐在破席子上,听着门被打开的声音,好似并不意外,只是动了动耳朵,问出一句:“来了?”
沈著没有应声,只是到了他身后。
“是柳京让你来的?”郑平以为是程灼,于是悠悠转过身来,等看清眼前的人时,吓了一跳,一个不小心,便从草席子上滚了下来。
沈著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郑平,勾了勾唇:“看来,郑尚书对我的出现,很意外?”
虽然是问句,但他的尾音落得很平很淡。
郑平在他的影子里,感受到了浓浓的压迫感。
他在建元八年找上沈著的时候,对方坐在茶楼里,闲靠着窗沿,也是这么悠悠淡淡。
不过几句话便已经拿捏住了他,让他交出了终南山下良田的田契。
不过那个时候的沈著一副真名士自风流的感觉,喜欢穿玉色系的衣衫,而不是现在这般玄色的暗纹服饰。
郑平吞咽了口唾沫,说出了见到沈著的第一句话,“沈、沈太傅?”
“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的官职。”沈著说着蹲下了身,打开手中提着的食盒,里面没有饭菜,只有一壶酒,和一只小巧的酒杯。
郑平已经意识到了那壶中的酒是为何物,眼神慌乱,“沈太傅,这是做什么?”
他听见眼前的年轻男人轻轻笑了声,“毕竟同僚一场,郑尚书还给我送过田产呢,不来送送你,怎么够意思?”
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犹如鞭笞之刑,狠狠地敲打在郑平的脊背上。
他看着沈著随意地把玩了下手中的酒杯,而后执起酒壶,将里面的液体倒进杯子里。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他觉着是被莫大的恐慌攫取尽了肺里的空气。
他双手撑着粗粝的地面,开始往后移动,试图能拉开和沈著之间的距离,来躲避这种被掌控感。
但是,根本是无能为力。
两年前,也是这么一杯看似平常的酒,让他给自己罗织好了天网,偏生那时建元帝没有理睬他,他便以为自己上了沈著的船,日后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事实是,截然相反。
“送人有送人的规矩,我也不同郑尚书打哑谜,”沈著看着他,眯了眯眼,“今日就算我不杀你,也会有别人杀你,反正都要死,何必成全别的凶手呢?”
郑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有人大力地捏住了自己的脖颈,他被逼迫地双眼瞪大,只是这么一张口,那杯酒便被灌进了他地口中,顺着喉管一路流进他的胃中。
是鸩酒。
他在苦苦的和五脏六腑撕裂搬的痛苦做斗争时,沈著只是在一旁淡淡的看着,连眉心都没有蹙一下。
在他口中喷出那口鲜血时,沈著从他的囚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当着他的面,用他的笔迹,写下一句,“程氏杀”。
那个“杀”字虽然只写了一半,但还是能认出来是哪个字。
而后他觉着自己的掌心被掰开,塞进那张布条后,又被紧紧合上。
沈著抚上他的眼皮,“郑尚书,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