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明辨怀肃等一众老臣来得很快。
据临江方向传来的消息可知,临江的兵卒原地待命,由岑和呼延两位老将坐镇,而指挥权和调遣兵卒之权则全由庞嫣提拔上来的心腹一手掌握。
不得不说庞嫣想得极为周到,一来可提防南境鹤拓突袭临江,二来可提防东海勤王的援军,第三,若是她举兵失败,还有一条后路。
前路退路无一不在她的算计之中,包括她奇兵突袭,致使临安大乱,不少诸侯响应,纷纷倒戈举旗,助她攻入皇城。
如此大的一盘棋,从庞嫣离开临安的那一日便开始了,布局缜密到让人措手不及,纵然真珠早已做好准备,还是感到胆寒。
历史轨迹已经改变,然在兵谏临安一事上,仿佛又回到了原先的轨迹。
和庞嫣分庭抗礼是无可避免的,可如果她不能掌握一半的主动,毫无疑问会重蹈当年覆辙。
真珠不敢想,所以她即刻吩咐破阵启程赶往临安。
重身赶路,临到生产了还是在颠簸不止的途中。
兰重益相劝,由他只身前往即可。
真珠只道小痛无大碍。
她心中有数,吩咐不准停驾,车马便一刻也不能停,行了两日,肚子便捱着疼了两日。
第三日上,阵痛开始密集频繁。如果说前两日尚能勉强进食,阖眼休息,此刻已经是寝食难安。
煎熬着,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奈何身上力气骤失,胎儿在她肚子里迟迟不能下降。
“没事的公子,我很好……”真珠不停地重复这句,安慰着兰重益。
生应星那会儿是怎样的光景,她好像记得,又好像没什么印象,迷迷糊糊的总算是回忆起了一星半点。
大抵也是在赶往临安的路上,也是这样颠簸难行的路,可记忆中似乎并没有这般折腾。
她忘了接生的是谁,依稀记得孩子抱出来时浑身沾满血,但啼哭清亮,很是康健。
可她还是听见稳婆刻意压低的叹息。
是逆生子。
她们哪个在说,逆生子,逆父母。
当时若是有谁把这一幕写进帝王史,大抵能称得上神算人物了。
王室的逆生子,能逆什么呢,那只能是大逆不道。
那段历史涉及到帝王家,终将是不被接受的。
只是,事情还是那样发生了。
逆生降世的少年君王弑帝杀妹,逼死了他的君父……
气息吊在喉咙里,呼吸艰涩,仿佛又置身那座血淋淋的宫闱,她们母子走向刀剑相向的绝路。
“……兰重益。”真珠气息微弱地唤着。
兰重益握住她的手,俯在耳边,“我在。”
“我知道。”她呼吸急促,“对不住,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兰重益只道她疼的难受,开始说胡话,抬手轻抚着润湿的额头,“真珠,要振作起来。”
真珠起伏的胸口缓缓平息下来,许久吐出一个“好”字,随后又蹙着眉继续忍耐钻心挠肺的阵痛。
“这样不行,不利生产,大王还是下来走走。”庞嫣派来接生的嬷嬷见这副情形,十分焦灼。
这话是没错的,真珠难得听了嬷嬷的建议,让兰重益扶她下地。
强忍着在外面走了两圈,兰重益抱她重新躺下,稍微缓解了一些。
不久,陪臣们陆续来探,真珠正好有话要交代,便寻了由头支开了兰重益。
真珠额上发汗,阿玉在旁仔细拭着,又拿了好些软枕垫在腰后。
真珠道:“孤这是难产,怕是不大好。”
她不敢说她就一定不会有意外。
窦明辨觉得话不吉利,听了直皱眉,“主君这时候还胡言乱语什么。”
陆呈雪也道:“就是说啊,主君说什么一向都灵验得很……嗳!”
还没说完,窦明辨的袖子便重重拂来,搧得他两眼冒金星。
“我还是上外边待着去吧。”陆呈雪脑袋一阵嗡鸣,揉着脸退出。
真珠却不觉得陆呈雪说错,她勉力道:“孤若凶多吉少,此子倘能幸存,终得劳烦两位老臣辅佐于他……再不成器,也必是要他承继临江王爵位。”
变数未可知,她要是一命呜呼,这孩子还活着,有爹没娘,岂不是再被庞嫣操控一生。
窦明辨和怀肃可能也想到这些,默默变了脸色。
真珠怕他们心存负担,挤出一丝笑,“二位不必过于担心,孤必是要好好活着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外面,却不知什么时辰了,天色始终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临安城可破了?”她问。
怀肃道:“无援军勤王,城破也就这两日。”
真珠捂着腹,额上又渗出许多汗珠。
接过阿玉递来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