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母亲在二十四岁——也就是她这样的年纪,一个人拉扯嗷嗷待哺的她,比同龄人沧桑得多,好在是个乐天派,如今年纪翻一番,反倒没有了同龄人的沧桑,和她像姐妹一样。
这时,姜半月看到一张拍摄于两年前的照片。
那年夏天,容市连续一周的最高气温在三十七度以上。
偏偏是容工大举行毕业典礼的那天,一场消暑的雨,从早上淅淅沥沥个不停。
迫不得已,毕业典礼从操场迁入礼堂。
容工大在教学和科研上的排名都是三流,只有校园是当之无愧的“最美校园”,这让身穿学士服的毕业生们因为拍不了照片而怨声连连,说天公不作美。
人群中,姜半月和王娴娴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姜半月:冲?
王娴娴迟疑。女儿在人前向来文文静静,不显山,不露水,带头去淋雨?不像是女儿会做的事。但话说回来,毕业了,散伙饭都吃过了,借用女儿教她的一句英语:Who cares!
王娴娴:冲!
母女二人带头冲进了雨中的“最美校园”,照片拍得不能说多好,却是一段难忘的回忆。
要不是王娴娴把照片洗出来,姜半月不会在两年后的今天去翻电子版,也就不会看到在王娴娴给她拍的二十几张照片中,其中一张的角落,有个男人的身影。
像他。
不知道是蛋糕和打卤面吃多了,还是突然气不顺,姜半月突然打嗝,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
她将手边还热着的绿豆汤一饮而尽。
照片上,在喧嚣的雨和欢庆的人群中,男人的周遭似乎是唯一一处静谧。
他穿着灰色西装裤和黑色衬衫,撑一把墨绿色雨伞,遮住上半张脸孔,隔着雨雾,距离又太远,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不怀好意。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不怀好意是姜半月的说辞。
后来某一天,当事人指着照片说:“我在微笑。”
二十几张照片,他只闯入了这一张的角落。姜半月从电脑中找到电子版,放大,再放大,也辨认不到哪去,这个男人“是他”和“不是他”的可能性一半对一半。
神游间,照片上的雨像是下到了五年前,她和他最后一次见面。
那年,她十九岁,余狗二十二岁。
余狗不是他的名字……
没有人的名字会叫余狗,只有她这么叫他。
那天,他们去划船,他穿了一身足球服。他以为她爱看他穿足球服。就因为她第一次夸他“秀色可餐”,是他十五岁,他穿着一身白底红条纹的足球服。
七年过去了,他都不知道她当时是哄他的。
当时,人前是天之骄子的他,人后,别无选择地穿着不属于他的足球服,内心满是不安、委屈和愤恨,面对这样一个他,她能不哄他吗?能不夸他吗?
他还真信了。
一信就信了七年。
倒也不能全怪他。
从小到大,她真真假假哄他的事多了去了,他一个高材生,脑细胞都用在正经人、正经事上了,她的歪理邪说,他无可奈何。
玉镜湖。
她和他面对面坐在鸭子船上。
起初一切没问题。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大多时候是她说,他听着。在旁人眼里,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他是高傲,也有高傲的资本,她是文静,从小到大都文静。但没外人的时候,她是个话唠,一张小嘴叭叭个不停,他只有听着的份。
起初她还能调侃他的足球服:“你从哪找来这一身的?真穿越回当年了,有心了,有心了!”
直到一场太阳雨从天而降。
鸭子船有顶棚,淋不到他们,但雨砸在顶棚上的声响太大了,她扯着嗓子嚷嚷了几句之后,也就闭嘴了。
二人之间难得的无言。
她托着腮看风景,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目光一次次从他的脸上掠过,终于是移不开了。
她脑海中冒出一个词:瑕不掩瑜。足球服是瑕,他是瑜。
“余狗……”她用她以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感慨了一句,“你多余穿衣服。”
是,他是听不到。
但他把她的唇语读懂了七七八八。
当晚,在上了锁的房间,她扒着他的领口,肆无忌惮地往里看了又看。他借用了她的话:“姜半月,你要真觉得我多余穿衣服,我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