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下去,赤红马匹的关节插满了银针。
“……是死了吗?”
也不知道谁一句问话。
唰的一下,赤焰甩了甩尾巴,睁开了眼睛。
澄澈浑圆,竟是鄙夷谴责。
令发问者赧然。
甄青鸾准备下针,却发现赤焰整个躯体紧张的绷起,似乎随时会向一旁围观的闲杂人等攻击。
瘫倒了还这么血性,完全不像前几日唉声叹气绝食等死的小马儿呢。
甄青鸾无奈伸手,揉了揉准备下针的膊中穴。
“别理他们,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赤焰闻言马尾一甩,喷出鄙夷鼻息。
它闭上眼睛,不与无关紧要的人一般见识,撇开了脸。
一人一马如此默契,倒让旁观的马医丢了面子。
然而,他们敢怒不敢言,视线谨慎的看向为首的明先生。
却见这位先生,视线专注,盯着甄青鸾的针刺之法。
甄青鸾本就在赤焰身上,以石砭练了许久的穴位疏通。
今日下针,就不必再看她画出的马匹经脉图,也能找准穴位。
圆利针,一寸六分,刺膊中穴一寸,舒缓寒伤、治胳膊麻木。
大针,四寸,以火烧红,刺冲天穴一寸二分,去泻寒湿,解前肢麻木。
毫针,一寸六分,尽刺后伏兔,解后肢麻木。
甄青鸾不如针灸大能,但是她清楚针灸舒经活络,能救治躯体瘫痪的原理。
赤焰无外伤,饮食正常,依然无法站立。
要么中毒,麻痹了神经。
要么淤堵,阻碍了神经。
只要她针法到位,就应该活血化瘀、舒经通脉,让赤焰的四肢淤堵的气血,重新通畅起来。
不多一会儿,她已经将九针尽刺。
她又取出川穹、黄芪煮过的鹅卵石,慢条斯理擦干净,包在布里,借着热气熨烫赤焰的颈脉。
谁知,围观医者,见赤红马匹扎满银针,又有话说了。
“针刺之术,向来只对人,拿匹马来折磨,是何居心。”
“赤焰本是惊蹄之症,想不到竟用银针刺穴,哎,奇经八脉由心生,针刺治标不治本……”
“医术不精,这针扎下去也只是折磨马匹罢了。”
如果不是甄青鸾需要专心致志,必定痛骂这群酸腐朽医。
哪怕是安宁城的人医,围观她修牛蹄,也是说些好话,叫病牛听了安心。
他们倒好,身为马医,出口嚎丧,败坏心情。
甄青鸾连下针都屏气凝神,小心观察着赤焰的状态。
万幸,赤焰充耳不闻,又闭了眼睛。
只是浑身被热气环绕,银针又去的是祛寒解麻的穴位,竟然身体渐渐发烫,脖颈处都渗出薄薄一层热汗。
熏疗得汗水渗出,汗水淋漓,应当是清湿去火,经络畅通的表象。
这一番情景,马医们自然也见了。
立刻抚须发表高见。
“出冷汗了,果然出冷汗了。”
“冷汗外泄,伤肝伤脾,命不久矣。赤焰得的又不是心肺积热,哪里是散湿去邪能救。”
“是也、是也。这又热又针的疗法,定然不好。”
马医的高见极多。
“温针并施,徒施患者炮烙刑!”
甄青鸾动作一顿,皱起眉头。
医学之间,本就众多流派,到最后皆是一句:谁的疗法有用,就听谁的。
现在倒好,她热石针砭,给了京城名医们引经据典的机会。
也不知道这位马医,引的是《禁灸穴歌》的那句“庸医针灸一起用,徒施患者炮烙刑”,还是他个人的高见?
甄青鸾摸了赤焰身上热汗颇多,她拿起干燥的布料,帮它擦拭。
却听赤焰“咈哧咈哧……”
直喘粗气。
甄青鸾赶紧问道:“是哪个地方不舒服?我马上撤针。”
“咴咴。”
【不难受,就是……】
赤焰欲言又止,闭上了眼睛。
它浑身肌肉紧绷,赤红发烫的皮肤,更显血汗遍布。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精神,又瞬间崩了起来。
细细的热汗不断渗出,甄青鸾怕它是强忍着晕针,赶紧逐一撤下了九针。
银针拔出,没有血迹。
短暂针灸之后,她依然选择更为保守的石砭,轻柔的刺激穴位。
然而,赤焰始终没能放松下来。
甄青鸾耳畔,依旧是医者的喋喋不休。
“针是好针,可惜刺的穴位毫无章法。”
“冷汗淋漓,必是泄气千里,伤上加伤,可惜又搭上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