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退,远方的天空如一卷浓墨淡彩水墨画,透着丝丝黄晕,薄云为这幅画更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隐隐绰绰。
金色的光束透过窗户洒入内室,映在暖色的床幔上,床上的人轻咳一声,似是察觉到了这亮光,偏头看来,阳光穿过帷幔,洒在沈源苍白的脸上,沈源缓缓睁开双眼,抬手挡住了日光,却还是有淡淡光影从指缝溜出,打在其脸上。
今日是个晴天。
沈源撑着床沿坐起身,目光直直射向床尾,上好的檀香木,但见雕刻的纹样精致,祥兽盘旋于其上,展翅翱翔,似要冲破这囚笼,冲向天空,那是——凤凰。
沈源坐了很久,背脊渐渐发酸,对外喊道:“细雨。”
推门声响起,细雨快步进入内室,见沈源靠着床板坐着,喜极而泣:“殿下,您终于醒了,你可要喝水?奴婢这就给您去取。”不等沈源回答就飞身出了内室。
沈源看着细雨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昨天晚上她其实是有知觉的,她能听得见所有人的对话,感知到自己身上冰寒刺骨,她只是睁不开眼睛罢了,细雨的哽咽,崔神医的叹息,还有江衍拂开她脸上的那缕青丝,握住她的手,他的手也由最开始的温暖变为同她一样的寒凉,这些她都知道。她只恨自己不能睁开眼睛,告诉他们自己没事,可她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眼上似是被什么东西糊住,她拼命的使劲也未能成功,她连牵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沈源忽的低低的笑了起来,青丝遮住了苍白的脸,她整个人都被一种无力感笼罩,就像当年她看见自己母后冰冷的躯体一样,就像她当年眼睁睁看着母后在她面前一点一点的失去生机,却还在对她微笑时一样。她当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旁观,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三年前沈源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战场的,没想过活着回来。敬德皇后生前温婉,感叹民生疾苦,盼望百姓能有个好日子,沈源就想着她若去了边疆,守住了战线,护住了身后的黎民百姓,也算是全了母后生前的一个心愿。
两年前,她还不是军中主将,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副将。岭南一战,先锋营损失惨重,全军覆没。她记得那是个晴天,夜里无风,也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弯月。她是那支队伍中的唯一幸存者。
她躺在满地尸体中,奄奄一息,四周都是血腥气,肩上的伤口还在冒出血液。她艰难的扒着死人堆站起了身,双唇颤抖,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混着脸上的血迹,划落至尸山骸骨中。
她无力看着这一切,大地都被染成了血红色,方圆几里,只余她一个活人。皎洁的月光洒在她染血的脸旁,泪珠也带上了些许晶莹的光。
她在蹲下身来,掩面而泣,女子的哭声在寂静无人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而悲戚。许久过后,她拿起了她染血的佩剑,那把剑是早些年她外祖父送她的,名为“流玥”,她杵着流玥在尸海中前行,一步一拐,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向了何方,或许是月亮的尽头吧。
月光照着她前行,她终于走出了这尸山骸骨,这时她也没有了力气,跌倒在了地上,眼皮渐渐的发沉,她好像见到了自己的母后在对她温柔的笑。沈源想,自己或许很快就要见到母后了,唇角微微上扬,笑容恬静,流玥在夜色下折射出了银白的光。
也不知是沈源的运气好,还是敬德皇后在天堂保佑她,沈源被几里外一座寺庙前来为将士收尸的和尚们发现,救了下来,带回去医治,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两年前的那一夜,也成了她挥不开的梦魇。
沈源指尖蜷了蜷,望向窗外,阳光明媚。
一滴清泪顺着眼角划过脸颊,瞬间没入被褥,无影无踪。
人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情绪崩溃,或许是因为阳光太温暖了,或许是因为风太冷了,或许是因为月亮隐去了,或许是今日买到的糕点与往日的味道不同,可谁又能解释得清呢?
推门声响起,细雨拿着一壶热水进了内室,在桌上拎出一只瓷杯,倒满了热水,递给了沈源。
沈源捧着杯子,轻抿了一口,手中传来了令人舒适的温暖。
“崔神医可醒了?”沈源随意的问道。
“神医早已起了,如今正在小厨房给您熬药。”细雨将垂着的床幔往两边掀开,挂在挂钩上。
沈源点了点头,没有在多说什么。
细雨扶着沈源起身,伺候沈源洗漱。
“殿下,昨夜奴婢可被您给吓坏了。”细雨的声音又开始哽咽起来,细雨自小就跟着沈源,只要沈源一出了什么事这小丫头一准儿哭哭啼啼,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昨夜幸亏江公子救下了您,您若是再次晕倒无人知晓,奴婢,奴婢………”细雨的眼眶通红,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却是一颗都未溜出眼眶。
沈源伸手摸了摸细雨的头,轻声安慰,“你家殿下命可大着呢,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的。”沈源心底发笑,也不知是不是阎王爷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