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用干净的棉布浸水将她后背的伤口清理干净,疼得楚弦轻嘶出声。他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又将外敷药倒在她伤痕累累的后背,伸手用手指将那些药浆均匀地抹在了伤口。
他的手带着自身的体温,触到她背上肌肤时总会让她下意识地一颤。
韩溯川一直沉默着,便让楚弦嘴里想让他停下的话也一直说不出口。
她很分明地能感受到,韩溯川压着怒火。也不知道她这么出生入死,怎么还能招来韩溯川没头没脑的怒气,有些冤。诚然她是有些过分,先让他几日不能说话,在他中了那药后还用那种法子对他,之后又一句话没跟他说就独自决定进了地牢……但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为了帮他进来救那个蠢到能被俘虏的贺兰家看重的骑都尉么?怎么能怪上她?
更何况,现在这会儿……
她忽然反应过来,猛然起身盯着韩溯川:“你不会故意这副模样要来占我便宜吧?那晚上你就想占我便宜,其实你……”
“我什么?”
韩溯川低下眉眼,避过她的目光,又自顾自一板一眼将她后背好好包扎好,才抬头对上她的双眼。
漆黑如墨,深邃似寒潭,仿佛氤氲着看不清的情绪。
她看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但绝对没什么非分的想法,因为从前她每次惹他不高兴,他就总会这眼神盯着她,盯到她自己认错为止。
楚弦愣住半晌,而后乖乖趴了回去,略有些不满:“不是就不是,凶什么……”
“我不是凶你。”韩溯川轻轻道,手指停在她的伤口上方,迟迟不敢落下,“我只是觉得,你受这么重的伤,只为了给我们争取能安稳待在伊吾的机会,有些不划算。”
“伊吾关了三个城门。”楚弦忽然道。
“我知道。那意味着伊吾在等着谁来救人,进了城中,一旦被发现,出去便十分困难。”
楚弦挑眉:“这同时还意味着,我们要救了宋君毅还全身而退,难上加难。所以我将《凌踪步》给你了,练得如何?”
韩溯川静静看了她一眼:“这都不是你一定要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的理由。”
楚弦撇撇嘴,叹了口气,有些丧气道:“行吧,我预估错误,城主夫人搅局,将我搞成了这副模样,我没办法。”
“我知道这是一场艰难的行动,但我不希望谁折在这里。”韩溯川沉声道。
“知道啦!你毕竟号称江都的玉面菩萨,见不得人因为这种事情死在你面前,我会注意的。”楚弦转头冲他笑道。
韩溯川瞥她一眼,重新去打了盆水,替她擦了把脸,将她脸上污垢也洗了干净。力道故意大了些,搓得那张脸全然变了形,恨得楚弦张牙舞爪。
心底压着的那口气这才松了:“楚弦,三思而后行,自负永远会导致失败。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少筹码,也不知道你心底究竟如何打算,但是,我一个人在这里配合着你做这种戏,却一点忙也帮不上,我会着急。”
“呃……是不是因为做戏做得有些丢面子?没关系,日后总会找回来的。”楚弦略有些心虚道。
韩溯川淡淡看了故意装傻充愣的楚弦一眼,将盆中的水端到院中倒了,而后站在院中吹了许久的风。
北方的风总是混着砂砾,夜风也比南方更冷,刮在身上,跟刀子似的。
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逐渐从被情绪主导的状态中恢复理智,不至于失控。
大约半个时辰,他回到了屋内。
楚弦还未睡着,瞧见他回来,打趣道:“你不会在外面哭了吧?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韩溯川气得又准备去院中吹风冷静冷静,否则迟早被她气个半死。
“对不起。”在他半只脚快踏出门的那一刻,楚弦在他身后轻声道,“让你担心了,下次不会了。”
韩溯川顿住了脚步,转身静静望着她。
楚弦顿时脸上有些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想着,贺兰要发兵过来佯攻援助总要些时日,我们届时摸清城内情况里应外合,岂不妙哉?”
他通知贺兰带兵前来援助一事,并未告知楚弦。只因他进城之后便发觉无法与城外进行联络,此事说与不说,已是无用。
韩溯川眯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偷看了。”楚弦低头。
韩溯川冷哼一声,吹熄了灯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