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定的宴会当日一早,楚弦与韩溯川便被门口那些金檐香车载来的一堆璀璨金箱子闪花了眼。
分列车旁的两列侍女,正各自捧着镶金带银的华贵衣裳首饰等,见到二人,立刻躬身齐声恭敬地称呼楚弦为“阿夏小姐”。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有些不自在。
楚弦拉着领头的侍女进了屋,问道:“这衣裳……”
侍女垂首恭敬答:“都是各位大人为小姐献上的,小姐既然身份尊贵,衣饰车马样样不可落人话柄。原本大人们还想给小姐送上景朝而来的丝绸。但景朝路途遥远,丝绸在我朝境内属王族贡品,只因本城地理之便,能截留些许。但上品丝绸皆奉给了城主与夫人,大人们言,若是让小姐穿上那些下品丝绸,倒不若穿本族的衣裳,晚宴之上歌舞一起,绝不输那外族的丝绸衣衫。”
楚弦讪讪笑道:“大人们替阿夏想得十分周到……”
侍女高兴得将手上衣衫抖开,在阳光照耀下,织成一股股的金线银线在衣衫上交错勾勒,绘成一幅金光万丈的破云之相,衣摆处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宝石,轻轻一抖,便起叮当脆响。
美则美矣,唯独不符合她自身的口味。
她行走在江湖的夜里,从头到脚,如何低调如何打扮,一张脸若无必要更是能遮便遮。破烂衣裳她穿过,死人衣裳她也扒过,她以为这辈子打扮得最好看的时候,应当是在问柳山庄那段时日,受韩溯川的照拂,送她的衣裙皆是又清雅又合眼缘的,更是上等布料所制。
几名侍女趁此机会鱼贯而入,分布在她身前身后各自忙活,又是描画眉眼,又擦粉描红,黑发散开重新编成细条的辫子,华贵精美的头饰与垂落的发辫互相掩映,最后将一枚鸡蛋般大小的红宝石,坠在额前,耀眼至极。
这般隆重至极,不禁想到中原婚嫁时的凤冠霞帔,那一身行头不知与这套相比,孰轻孰重?感受着整颗头的重量,楚弦的目光逐渐无奈起来,这般沉重,颇有些令人施展不开啊……
忙活完,已经过了几个时辰。期间有侍女端上些许点心给她垫了点,但楚弦是常年喝酒吃肉的,这些东西根本无法满足。肚子饿得直叫唤,在她身上忙碌的侍女们总算将她打理好,纷纷退去。
“我一定要吃个够本,太折腾人了……”楚弦嘟囔着起身转头,韩溯川也已大变了样。
即便那些老臣们再如何瞧不起他,到底是她夫婿的身份,也给了他一身雍容华贵的镶金边的白衣,头上戴上了一顶金边小毡帽。
入眼,楚弦便笑出了声,连忙拿起那些侍女还未收走的眉笔拎在手上,朝他嘴边凑去。
“我跟你说你再画上两撇小胡子,跟这边的人可真没什么两样!”
沾了黛色的细笔尖几乎真要贴到他的唇边肌肤,那一瞬间,被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坚决地将她的手挪开,末了轻轻拍了拍,声音轻柔:“别闹。”
“没意思。”楚弦未能得逞,心情低落,将眉笔扔了回去。
他只能叹了口气解释:“今日既有要事,便莫要横生枝节。”
楚弦撇嘴看着自己这一身,丧气道:“我这一身怎么办?累得慌。”
这身衣衫自然并不像她所言那般给她带来那么大困难。仔细一听,这回倒像是在他面前没有顾忌地胡乱撒娇了。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那些她时时刻刻坚守着的防备距离,在越临近危险时,越消解得干净。便如此刻一般,说出口的抱怨自身丝毫未觉有什么不妥。但若是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是决然不敢妄想还有这种可能。
他笃信她的一颗心从未离开,而她在此刻的无意证实了他的笃信。
无意提醒,更无意用突兀的举动让她察觉,他像藏了一块对方不经意间施与的香甜糕点,趁着她浑然不觉时将其吞入腹中,不给她回过神来再朝他要回的时间。
他牵着她走向门边,眉眼沉静:“祝愿今晚一切顺利。”
门推开,两人并排而出,迎着夹道民众的欢呼雀跃,登上铺满皮毛软垫的金檐香车,面带微笑。
独独晚宴自然不会让全城都知道他们的身份,那些老臣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早早将全城道路清理了出来,列了两列拿长矛的军士,将民众隔开,留他们的香车游行全城。
车前两排侍女提着花篮,一路走,一路洒。
花瓣落在地面,车轮滚过,碾出一阵清香,久久不散。
二人目不斜视,坐在车上,只用余光去打量周围的情形。
有人欢呼,也有人悄然离开。
望着离开的少年背影,楚弦笑着若有所指:“那傻小子还记恨我们呢,即便艾力大叔让他住在我们对面为了传话,但居然一次都没来见过我们。”
韩溯川不动声色望了那边一眼,将少年离开的身姿收入眼底。
看不出丝毫武功的样子,完全没有异常,但总让他心底有些异样的感觉。
乘车绕了全城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