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居二楼雅室,沉香烟气缭绕。裴澹趴在桌边昏昏欲睡,陆青斐支着额,斜倚在圈椅中,姿态煞是散漫,颇有股风流意气。
裴澹有气无力地笑了声,说道:“嘉彧,若我是小娘子,也会铁了心要嫁给你。”
陆青斐眼皮一掀,懒懒散散地说:“你将我叫出来,便是要同我倾诉真情?”
“一半一半吧。”
裴澹说话的底气很是不足,音量便弱了许多。陆青斐虽是没听清,但也懒得再问,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话。
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裴澹不禁问道:“我都快被沉香呛死了,你的心神还不得安宁?”
陆青斐对此避而不谈,只说:“你若实在难受就开窗透气。”
得了准话,裴澹登时吩咐侍从把支摘窗给支起来。冷风瞬间吹散困意,顿感心旷神怡。
精神不再恹恹,心思也活络起来,他打趣道:“听闻嘉彧携一美人归来,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陆青斐目光淡淡地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衢巷陌。“谁告诉你的,你就问谁去。”
他向来对这类传言不屑一顾,可从来没有表现出这般心不在焉的神色。裴澹心想不好,顿时探头缩脑地张望左右,小心试探道:“和美人吵架了?”
连坐在他身边都要思前想后,犹豫再三的胆小鬼,怎敢与他吵架?
陆青斐脱口而出:“我倒情愿她同我吵一架。”
心里咯噔一下,裴澹腾地向前倾身,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语无伦次道:“你真、你还真带了个女子回府?”
“怎么,你要给她送见面礼?”陆青斐终于舍得转过头,直面裴澹的惊讶,嘲弄似的笑说,“仔细吓破了她的胆。”
完了完了,这下算是刚好撞他气头上,裴澹一个劲儿给侍从使眼色,可侍从哭丧着脸,也给使了他个眼色。
裴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两个光鲜亮丽的小娘子相携而来。
“这便是你约我出来的目的所在?”眉眼瞬时沾染冰霜,陆青斐起身就走,“今生有缘再聚。”
“嘉彧且慢——”
裴澹跑到他跟前挡住他的去路,恰好两个小娘子也走到了裴澹身旁,一眼瞧去,像是三人一道拦住他。
“你就是陆小郎君?”
说话的女子身穿银红衣裙,外罩白狐毛披风,腰间悬有一捆褐色软鞭。个子是少见的高挑,和裴澹差不多,只矮陆青斐一个头。姿容亦是罕有的明艳,一双眼尾上翘的眸子凌厉又傲然,似乎仅凭一个注视就能洞穿人心。
见陆青斐默然不答,她又道:“一见我二人前来便要离席,同你打招呼也不理人,气性好生火燥。”
陆青斐置若罔闻,连一点点同她争辩的念头都没有,越过他们兀自向前走。
“你不看僧面,也要看初六的佛面吧?”
初六便是那只一路跟着他摇尾巴的黑毛小狗崽,因为那日是初六,陆青斐便以此取名。
他停下脚步,回身问道:“令尊是范阳节度使王大将军?”
王采舒松开和裴澹胞妹裴泱相挽的手,背着双手,昂首挺胸地一步步踱到他面前。“我姓王,名采舒,你可以唤我‘舒娘’或者‘十一娘’。家父近日自幽州回京述职,我便一道跟来了。”
上半身稍微向前倾了倾,她抬起眼眸直视他。“初六是我养大的。”
又用手比划说:“从这么小,养到这——么大。”
陆青斐问:“初六也回了长安?”
王采舒笑而不语,朝窗边飞了个眼色。
陆青斐无心奉陪,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开,可王采舒张扬的笑意留住了他的步伐。
诚然,如她这般的秉性和容貌才符合他向来对意中人的设想,怯懦的软瓜从不在他的喜好范围内。
陆青斐走回窗边,王采舒笑盈盈地跟上。路过目瞪口呆的兄妹俩,她冲二人俏皮地眨眨眼,勾勾手示意他们也来。
两个小娘子坐在裴澹的位子上,裴澹倒是想和陆青斐坐一起,但被他冷眼一瞪,灰溜溜地让人搬个绣墩坐在胞妹旁边。
“我听人说,陆小郎君有了心仪的女子,怎不将她也带来?”王采舒和陆青斐面对面而坐,毫无顾忌地闲聊。
裴澹暗中用手肘撞了撞胞妹,让她提醒王采舒换个话题,哪知转眼就听到陆青斐坦荡地说起此事。
“我心仪的女子?”他嗤笑了声,“十一娘哪日若是见着她了,还请替我引荐引荐。”
“我也不白白帮人做事。”王采舒假意咳嗽两声,指尖轻敲了敲茶壶。
陆青斐只是客套一笑。
王采舒也不羞恼,亲自斟了杯茶水递去他面前,接着又给裴澹裴泱各斟一杯。
“有劳十一娘。”陆青斐端起茶小抿一口,润了润唇。
裴澹捧着茶杯,一会儿瞄瞄语笑嫣然的王采舒,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