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斛律玳青白的脸上。
“阿玳!你做什么?昏头了?”
霍昭还以为她抬手是欲打贺兰绰,便率先挡在了她身前,待意识到时,已经拦截不住。
眼前人气质凌厉,宛若迎风傲雪的峥嵘寒梅,半点不似寻常那副温吞模样。
“错了。我这一生,从没这样清醒过。”
斛律玳的嘴角顺着淌下一道血迹,她似乎毫无察觉,仍笑着道:“第一巴掌打你,是因你这么多年对我的欺瞒,着令我苦不堪言。第二巴掌打我,是怪我自己,有眼无珠,痴心妄想。”
“阿玳,你病魔怔了。我带你回家。你乖,我们看大夫吃药,吃了药就好了。”
“家?”
她挑眉反问,嗤笑一声,冷冷道:“我早没有家了。”
霍昭察觉到了斛律玳的异常,心弦也倏地绷紧了。
不知为何,他蓦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心痛,连呼吸都有些滞塞。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只想着赶快带她回去医治用药。
府上有她的过往的医案,还有她现成的药,一会儿把今日当值的王医官顺道带回去,再去把孙医令请来…
他的脑子转得飞快,一面想着一会要如此安排,一面又不可自抑地想起那四个字。
回光返照。
霍昭甩了甩头,似乎想把这四个字给甩出去。
“呼罗迦,不能放她走!她瞧见我们…”
此话一出,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地一瞬,斛律玳想通了什么。
“阿桑…是你杀得?”她颤抖着问出这句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霍昭。
霍昭听到这话,呼吸一滞,心脏停跳了半拍。
“阿玳,咱们先回家…”
“你的侍婢不老实,看到了不该她看的东西。”
贺兰绰的嗓音清脆明朗,本该是十分悦耳的。
但观其样貌,她振振有词,那趾高气扬的厌烦神态仿佛还在嫌弃阿桑,觉得这种奴才就是死有余辜。
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是大限将至,行将就木之人?
斛律玳气极反笑:“太后娘娘这是认了?”
“奴婢窥探主上的私隐之事,还妄图外传,动摇国本,难道不该伏诛吗?”
她越听越恨,两目猩红,突然暴起朝着贺兰绰扑过去。
“无耻!你们这对寡廉鲜耻的野鸳鸯!杀了阿桑,今日我定要你贺兰绰的命!”
“我和呼罗迦幼年相识,早在你前,本就是两情相悦,有什么错?!”
贺兰绰一面躲闪,一面扬声回应道,最后挪身往霍昭身后一躲。
他本在二人追击之间左挡右护,此时被突然拉过,便下意识地向抬手回应了迎面而来的攻击。
谁料这自以为丝毫没有发力的一搡,竟直接将斛律玳推到了进门的台阶上。
犹如那轻飘飘、断了线的风筝,她重重地跌在了冰冷的台阶上,温热的鲜血从后脑处汩汩涌出,晕染出一大片殷红。
在这纯白世界里,格外扎眼。
“阿玳!!!”
霍昭满面惊诧,登时拂开贺兰绰,飞奔至她身侧。
他双膝一软,直直地跪在雪地里,想要伸出手去将她抱起。可那双能降烈马、开硬弓、不论执刀执笔,均掌人生死的大手,此时竟在发颤。
啪嗒。
泪水落在脸上,晕开了一片血色。
斛律玳感受着脸上的泪珠的滚烫,不禁觉得好笑。
自己都没哭,他倒先哭了。
一张嘴,鲜血却率先涌了出来,弄得好好一身庄重吉服上血迹斑斑。
“阿玳…阿玳…”
她从没见过霍昭落泪,更没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模样,仿佛在此刻失去了语言能力,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原来,你也不是永远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斛律玳咧开嘴笑了,忽然觉得看到他这副模样十分痛快,然而这还不够。
她想要他和贺兰绰日后都不快活,她会在地狱里祈祷的。
使出浑身最后的力气,斛律玳微微抬起头,凑到了他的耳边,一字一句说道:“霍、昭,我无错…是你,负我。”
夜色如墨,大雨倾盆。
漠南的草原上很少有这样的天气,尤其是秋冬之际。
天地造化之威下,倒显得那一座座拥簇而扎的毡房都有些飘摇之态。
时至子时,夜已深沉,大多屋内都已熄了灯火,只余零星几个规格卓然的还一副通明。
其中一座帐内,有妇人的哀嚎一阵阵传出,会时声音间隔之际,恰从天边闪过一道白芒。
倏地!惊雷声响彻寰宇,动惊天地,似乎整个草原都在这一震之下微微颤动着。
这大抵是今晚最响的一声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