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对上医官的眼神,瞬间心领神会。
看来这人的伤势没那么简单。
有了这话,徐荼便朝他们俩欠身一礼,娓娓将实情道出:“回禀二位殿下,这姑娘倒是不是生了什么病,而是中毒所致。”
他说着就撩开了斛律玳的衣袍下摆,露出一双玉白透粉的赤足,只是眼下沾着了不少的草叶泥土,显得有些狼狈。
尤其是那只左脚,上面两个小洞极其显眼,还在缓慢地往外渗出血液,鲜血盖着陈血,殷红染过赤褐,似蛛网般覆盖了整个脚背。
“从伤口形状和血流不止的情况结合来看,应是被剧毒的蝮蛇咬伤了。从血迹的干涸程度来看,至少有两三个时辰了。依循常理,这个时间活动的蝮蛇是最毒的,寻常人被咬上一口,顶多撑上个把时辰就会在痛苦中清醒地死去,并不会陷入昏迷。”
“可我方才探过她的气息,确实还活着,而且怎么叫都叫不醒。”霍晏察觉出了差异,立马道出。
“九殿下莫急。”
徐荼继续道:“这姑娘昏迷不醒,血行迟缓,刺激周身几处大穴也无反应,所以臣斗胆猜测应是在事先服下了有麻醉昏死功效的毒药,然后再遭蛇咬的。如此一来,药物不仅使她失去知觉,还减缓了周身之血的流动速度。这样被蛇咬后,毒发的速度就会慢上许多,更不会有痛感。反之则亦如是,蛇毒的毒性与毒药的毒性相遇,也拖延压制了毒药对身体的侵蚀。”
听罢这一番猜想,霍昭倒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出声道:“所以,纵使解了蛇毒,她体内的毒药就会致死;解了毒药,那蛇毒就会速发,是吗?”
医官没有回话,二人却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答案。
“难道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吗?难不成我们就要这样看着她去死?”霍晏心有不忍,试图再为她探寻一线生机。
“这……”含糊的语音停留在喉间,迟迟没有蹦出新的字句。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佛经上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大功德。你行医道,治病救人也乃本分,这般踌躇是为何?”
“那罗延。”
霍昭唤了声,止住了霍晏还欲说下去的抱怨。扭头望着榻上的少女犹显稚嫩的脸庞,心念几转,轻叹口气,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徐医官,这姑娘尚且年幼,就此魂断,不免可惜。既然遇到了我们,或许就是天意注定她命不该绝。劳你尽心竭力,务必将她救回。若要用什么药,不管是随行所备还是贺礼中有,尽取尽用。”
“哥?!”霍晏惊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又被他一抬手打断。
“一应罪责,都由我来承担。日后不论是父皇,还是皇兄那里,我自会去解释的。”
是夜,一轮圆月高悬,清辉如水,零落的几点星子散在各处。穹庐万里,似若倾盖笼罩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之上。
此时此夜,人在天地之间,是那样的渺小。
原本要撤拔的营帐因早上被小殿下救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又重新搭建了起来,众人在这里又停留了一夜。兄弟二人对坐在篝火前,烫了一壶马奶酒,赏着月亮,吃着酒,闲叙着白日里的种种。
“那个小姑娘,应该有些问题。”霍昭端起手中的小碗,轻轻吹开酒上的浮沫,啜饮几口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啊?”霍晏陡然间听到,正拿着木勺从锅中舀酒的手一顿,反应了一会哥哥方才说的话,眨了眨眼睛,不解道:“那为什么还要救她?”
霍昭看他这幅迷糊懵懂的模样,不禁低头轻笑一声,两眼弯弯,似笑非笑地打趣道:“不是你说,救人性命是大功德吗?那罗延要发无量心,我这个做哥哥,当然要支持。”
“哥!”
霍晏嚷了一声,两颊蹭地红到了耳根子,好在有夜色遮掩,外人看不真切,随即岔开了话题:“不是说她哪里有问题吗?这人都还没醒呢,一句话都没说过,你怎么就知道了?”
“她的衣饰华贵,身上所佩的香囊布料乃是蜀锦,显然不是普通的柔茄族民。然而那香囊上面的刺绣技法却出自南祁,这类贴身之物,若非亲手所做,就是亲近之人相赠,所以她和南祁必然逃不了关系。”
“就凭这个判定,未免也太过牵强了。南祁的织绣品的确精美,广销四海,她一个柔茄贵族想买还不容易吗?哪怕是咱们大周,虽然父皇明令禁止买卖此类物品,可要真搜查起来,连宫中都不知道能找出多少份来。”
“香囊上的针脚簇新,绣工也颇为粗糙。一眼就能看出是临时缝制的,而且刺绣之人并不精通此道,和那些市面上售卖的质量相去甚远。”
霍昭放下酒碗,搅了搅锅中微沸的酒浆,给对面的霍晏添了些热酒,顺道撤去两根柴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道:“你知道,那香囊里装着什么香料吗?”
霍晏刚举碗喝下一大口,酒液充盈在整个口腔之中,无法开口,匆忙间鼓着两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