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宽傍晚时分进入长春宫,皇后正在用晚膳。宫女姿若看他进来,便把餐厅里的宫人都遣退了。
“周大人吃了吗?没吃的话一起用膳吧。”赵簌簌说道。
周宽岂敢,立即跪下去,小心翼翼的抬头。“臣…不敢。”
赵簌簌掩面笑了,“吓你的,你这么晚来长春宫有何事?”
“臣以前在应天府府衙做事的兄弟告诉我昨晚应天府的牢狱里发生了一件事。”
“起来说话。”
“半月前应天府有人击鼓鸣冤,是松江娄县的一个秀才,他状告松江府衙门的官员私加税负,此事关系重大,应天府知府沈懋不敢堂审,便把他拘在应天府监牢,但昨晚子时三位蒙面刺客摸进去,先是纵火引起混乱,然后想要趁混乱杀了这个秀才,所幸沈大人知道这件事牵扯甚广,早就将这人转移了,刺客没有找到他才逃走,途中伤了几个捕快。”周宽说完,又顿了顿才说:“此事,或与龚大人有关。”
赵簌簌轻轻扯了一个嘴角,“本宫知道了。”
待周宽行礼离开后,赵簌簌才找姿若来,让她去重楼殿打探一下情况。赵簌簌想,实际上,这件事和龚正道关系应该不大,虽然松江知府是龚正道的门生,这些年,估计也是因为背靠他这颗大树才敢在松□□作非为,但他私纳厘金这件事龚正道应该也是刚刚知道。她要除掉龚正道,这就是机会。
沈懋正在自家院子里发愁,夫人问他为何整日长吁短叹他只是摇摇头。沈懋让下面的人把消息放出去,但是迟迟没有动静,他已经半月没有睡好觉了。
“老爷心忧之事难道是这萧瑟的秋天?”
“哎呀……夫人,我现在可没有心情伤春悲秋啊……”
沈懋话还没说完,府中家丁就连滚带爬的跑进这个别院,看见夫人在旁边,顺了顺气在沈懋旁边小声说道:“大人,有人求见。”
“何人?”沈懋很警惕,他立即转身吩咐下人带夫人去休息。
“禁卫所指挥使。”
沈懋瞳孔放大,禁卫所在京官眼中宛如杀神,即便他大概知道今晚禁卫所为何而来,但心里还是犯怵。沈懋一时手忙脚乱,家丁提醒他西院厢房的那位客人怎么办,他才冷静下来,吩咐道:“你先去西院厢房提醒那位客人……如果他想告御状,让他立马准备好自己的条陈。”说完,沈懋披上外袍赶紧去迎接。
沈府大门打开,三位男子站在他门前,左边一位身后背长刀,右边一位后腰一柄短剑。中间的没有带随身武器,却戴了一顶宽檐网帽,帽檐下的脸一点点清晰,沈懋先是一惊,刚要跪下去李顾就把他扶起来。“深夜叨扰,禁卫所办案,还望大人通融。”
“我……下官……里面请。”
李顾坐下来,这个小厢房里一下子燃起很多盏灯烛,眼前的年轻秀才眼神倔强的看着他,“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相信你跟松江那些狗官不是一帮的。”
“住嘴!”沈懋在一旁差点跳起来。
李顾抬手,摇摇头,嘴角上扬。“那你又是什么人?我看你衣着皆是绸缎,家里应该富庶,告府衙官员于你有何好处?我又怎知你不是为了沽名钓誉?”
“我是正文元年娄县院试的秀才!”正文,是惠帝李沅的年号。
李顾看了看左右淮南淮北,笑道:“五年过去了,这位秀才还没中举呢?”
那秀才清秀的脸颊一下涨红了,欲言又止。
“说笑而已,你叫什么名字?
“杨驹,我不是为了沽名钓誉!”杨驹站起来,激动的说道:“读书、考学、做官!目的不就是为天下计,为百姓言吗?松江府衙诸官员强缴赋税,中饱私囊,上瞒天子,下欺黎民,我作为国朝的县学生员我不能告他们吗!”
“你可有证据?”
“整个松江府的商户都可以作证!官府收厘金时会给商户一个通关票证,这是我家这几十年的票证。”
高皇帝时期元平九年,松江因近海而闹倭寇,当时北方还在打仗,国家没有多余的经费用于倭患,高皇帝便御赐了“收厘金之权”给松江府,这厘金就是商业关税,但凡在松江境内来往通商,每一个县都有权收厘金。为了抗倭,松江府用了将近十年时间来布防,而太祖也早就忘了厘金这件事,谁也没想到这厘金一收就是几十年,且被松江府官员挪为私用。松江富庶,再加上商人地位较低,更是因为民告官的案例从古至今都是少有,所以隐瞒至今。杨驹乡试第四次落榜后,接手家中生意后发现了这么一门不合理的商业税居然延续至今,他翻阅本朝实录了解厘金来源后一路从娄县县衙告到了松江府衙,松江府驳回了他的诉状三次,本以为他会放弃上诉,谁知这小子伪装成鱼贩连夜坐船来到了金陵。沈懋为官之道便是中庸,况且自己就在天子脚下,是京城的府衙,看了他是诉状不敢擅审,告诉皇帝又忌惮松江知府胡玮首辅门生的身份,只好让下面的人大肆宣传,把消息放出去,担心杨驹被刺,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