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吃药了。”程荑端着汤药走进房间。
程翰这几日因为女儿回家照顾自己,看上去似有好转,甚至能自己去院子里转一转。
“苦不苦?”
“不苦。”程翰说着,将汤药一饮而尽。他说的是实话,活到他这个时候,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了。
“怎么可能!我闻着就觉得苦。”
程翰笑了,他放下碗,问道:“你怎么说服皇上让你回家的?”
“他自愿的!”程荑十分得意的说道,她想让父亲知道,自己跟皇上感情很好,即便是程家无人在朝,即便是无人掌兵,即便是边境永不起干戈,她跟皇上感情依然很好。“他还下诏让大哥今年回家过年呢!再有十日左右,估计就到了。”
“好···”程翰默默点头,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皇上也知道。
“爹!你再讲一遍爷爷的故事吧,我觉得很有意思。”程荑侧坐在床榻前。
太医说,父亲已经算是长寿之人了,许多病症都是无法医治的,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多多陪伴他,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程翰靠着枕头,倚在一边,清清嗓子,不紧不慢的说道:“你爷爷是金陵出了名的纨绔,整日不是捉鸡遛狗就是赌牌投壶,你太爷爷很生气,因为咱们程家祖上是出过状元的,还在前朝做到了总督,他觉得你爷爷不成器,所以他就想着给你爷爷娶个媳妇,让他安心,读书也好不读书也罢,只要安心的守着咱们家的田产就好了,谁知道,你奶奶是个名声在外的淑女,但其实都是假的,两人成亲以后就更过分了,一起在家里赌牌,我小时候的记忆里面,家里总是来来往往许多人,都是他们的朋友,他们经常通宵达旦的赌牌,我觉也睡不好,太爷爷觉得指望不上他们夫妻,就把我带在他房里读书,日日向我灌输一定要做官!”
“我知道,因为太爷爷被一个游方道士骗了,那个道士说‘三代之内必有兴家之子’”程荑双手托着下巴。
“没错,所以他培养你爷爷不成,就只能转向我了,你爷爷不知是犯了什么病,听说我在这边房里读书,就半夜跑过来把我抢回去,你爷爷说他不想读书都是被逼的不想读的。”
“后来呢?”
“后来天下就乱了,那时我十多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农民起义军冲进家里,杀了你爷爷和太爷爷,你奶奶捂着我和你大伯小叔的嘴躲在马厩里,我亲眼看着他们抢走粮食,抬走家里的东西,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天下乱了。”
“你奶奶带着我们逃回庐州的娘家,到了庐州才知道,你奶奶一家也被起义军杀了,天下已是乱局,我便作主把家里所有金银全都换成粮食,用来接济驻扎在庐州近郊的其中一支起义军,粮食是我加入乱局的筹码。”
程荑听得入神,她出生的时候,大魏已经建国二十年了,她并未见过乱世是什么样子。
“事实证明,您的眼光没错!”
“先帝有龙兴之相。”
“那个道士说的也没错呀!三代之内,确实出现了兴家之子!”
“他还说,权势···”
权势之衰,皆因欲满所致。程翰想了想,还是将这句话吞了回去,他是从来不信谶纬的。
门外的侍女敲了敲门,通报道:“老爷,张将军和夫人来看您了。”
张鹤说带了上好的人参和刚刚打来的野货来给师傅补身体,程翰刚要叫侍女来拿下去厨房,就被徐梦伶打断了,她表示要亲自烹饪,并邀请程荑一起去厨房帮忙。
程荑看了张鹤一眼,就领会了意思,张鹤有话要说。自己便带着徐梦伶去了厨房。
“今天晚间二位都休息一下吧,我来准备晚饭。”徐梦伶刚到厨房就对两位厨师说道。
“那怎么行呢,怎么能劳烦将军夫人。”两位厨师面面相觑。
程荑虽然不懂她的意图,但还是示意他们可以下值了。
两人一直没有多余的话,程荑在一边给她打下手。
“没想到,娘娘你居然也会做这些。”徐梦伶笑着,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锅铲。
程荑蹲在灶门前烧柴,没有抬头,专心致志的盯着火,回答她:“我娘在世时,也喜欢亲自下厨。”
“谢谢。”
“烧柴嘛,小事一桩。”
“我不是说这个。”
说到这里,程荑才抬头看她。
“我本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自小就在歌楼里学一些下作的技艺用来取悦男人,我这种人,托娘娘你的福居然当了这么久将军夫人。”
程荑拧着眉头,说道:“你是真的在感谢我吗?明明是我害你身陷囹圄。”
徐梦伶摇摇头,缓缓说道:“比起何徽,我更喜欢徐梦伶这个名字,何徽是一个公子哥替我取的名字,他说徽有束缚之意,还以为就要永远被束缚在歌女这个身份里了,没想到,人生还会有这样的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