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之主堂堂嫡长子,求娶一介叫花子!
这在邑天城乃至整个天下,皆算得上是至高荣耀,千万农女美梦,一朝衔泥燕飞上枝头做凤凰。
只是,她至小被厌弃流浪,不完全识得这份殊荣意味着什么,去问教她学医的江湖郎中,江湖郎中告诉她:“以后你呀,不用再跟着我学救人的法子,以后是要做城主夫人,不必再苦心学艺营生。”
听起来是好事,不用流浪,有个固定的地方吃饭、睡觉。
时常混迹在一起走南闯北颇有些野闻见识的老叫花子告诉她:“以后不必再愁吃穿,那是邑安城响当当的大户人家,除了京中皇帝老儿,他就是这方土地的爷。”
听起来很厉害,以后有人护着,不必再怕受人欺负。
只是,她自知是命定不祥的人,而他年少体虚,要嫁他,一身血煞之命会不会殃及他?
郁郁不乐间,她悄悄找来温孤俯,想找少年把话说明白,只是门高庭深,不见少年,阳光普照碧瓦朱檐,被温孤俯的繁华震惊。
俯外甬道青砖碧槛,踏道大理石流光,更不知庭深几重,远望雕梁画栋,端方有序,近看院头翠枝香果凭栏,墙围绿红相映成景。
门外两旁站着带刀侍卫,进不去。
她抠着指甲,低头默默走开,又跑回去告诉门前侍卫,“我想见你家公子。”
侍卫道:“公子不在府中,姑娘是何人?待公子回来,我传话给公子。”
她默默摇头,看着院中香径流影,知道以后倘若真进了这里,便如江湖郎中和老叫花子说的,不再挨饿,不再受冻,逢至刮风下雨寒冬时季,亦不会再去城外狗棚跟流浪汉、流浪狗争抢地盘。
只是……
她低下头,静静走开。
聘书下过第五日。
她仍和一帮叫花子蹲在街角乞讨,被人当头泼了潲水,一同乞要的伙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讨要说法,她站出来指责了对方,被一悍妇拿起扁担当街打得头破血流。
幸好少年的侍卫及时出现,教训了那泼皮悍妇。
她认出对方是少年的人——傅方九,正是那日买回梨肉饼的人,她擦去满面血,拿着要饭的家当跑回家,浑身散发着馊味,只能跪在院前的长春花前,当着父亲母亲的面点下头,同意嫁与少年。
邓霞本不愿同意这门婚事,一直拖着,担心棠溪颜命中煞气克死温孤家的人,遭受牵连累及性命,自己死不要紧,唯恐牵连到儿子,断了香火。
但温孤家的聘书仍在,眼下棠溪颜亲口答应,邓霞也不敢再拖延。
只是未到及笄之年,人还未嫁进温孤俯当城主夫人,邑安城瘟疫大爆发,城中允进不允出,家家户户闭门封窗,街头巷尾冷清寥落,她临夜被一道密函送进军营。
代表的是为温孤家出面施粥,广集善德,身份自然是未来城主夫人的身份,是为了给她以后城主夫人的身份增色添香。
可送她进疫区的侍卫又只让她扮成士兵模样进军营,混迹在千百感染者里,没有人识得她的真实身份。
自生自灭。
经年餐风露宿,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宿暖觉,饥寒交迫,她不及深思细悟,当时只想着身为施粥者,有吃的,一身戎衣早好过破破烂烂的乞丐服,入军营有住的,免了流离失所。
最主要的,是他有亲笔书信相送。
她信他。
他算得上是这世间唯一可以给她倚靠的人。
不想营中生涯熬过两年,及笄之年,从岁首至春分入深冬,她等他来,终是没能熬到最后。
死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她曾经好心救起的少年,为什么要把她送进军营垒垒加固下的疫区?
一送两年,不管不问,到中秋月圆夜婚嫁日,他也没有如期迎她回去。
怕不又是一个极品渣男!
夏语心目光垂下,就棠溪颜留下的这些记忆,虽然没有极度失落,但有着对宿命的万般无力。
细细想来,她当时救的少年现是什么模样?只那一面之缘,也不记得了。
不让得才好!
后来温孤仲卿虽然会时不差人送些吃的、用的上方家,但方家有弟弟妹妹,即使再多吃的、用的,也轮不到棠溪颜。
温孤仲卿偶尔也会派人上方家,方家父母真怕算命的道士所言成真,表面好生待着棠溪颜,可等温孤仲卿派的人一走,棠溪颜又会被扫地出门。
后来瘟疫爆发,对她稍好些的父亲最先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棠溪颜更是连家门也不得靠近。
每每只能站在长春花前,把乞讨到的好食物分享给弟弟、妹妹。
后来妹妹死了。
后来,有叫花子死在街头,她一个一个去翻他们的尸体,没有找到老叫花子。
兴许他还活着,自己躲了起来,即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