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飞了十一个小时的航班终于落地S市。
温酒一身牛仔长裙,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伸了个懒腰,拿出手机给金卓拨了个电话:“在哪呢?”
“这呢。”
远处一个穿着宽松T恤沙滩裤叉配大脚丫拖鞋的男人朝着温酒挥了挥手。
温酒笑,拖着行李箱朝金卓走过去。
红眼航班果然名不虚传,杀伤力巨大,不仅对坐飞机的人是个挑战,对接机的人更是另一个高度的折磨,她就没看见过金卓这么在乎形象的人能这么打扮自己上街。
走近一看,金卓两眼泛红,捂着嘴打了个长久的哈欠。
“看到我不高兴啊?红个眼干嘛?”
“开心,怎么不算开心呢?”金卓接过温酒的行李箱扯出个笑脸,阴阳怪气道,“谁四点起床开心啊?”
“我。你想啊,我酿酒的时候可是得天天熬大夜控温呢,也不见得多难受。”温酒抬手拍拍金卓的肩膀,故作深沉道,“小伙子你还得多练练。”
金卓撇撇嘴,认命地走在了前面带路。
一上车,温酒就在后排假寐。
金卓看了眼后照镜上映着的温酒的侧脸叹了口气,骂了温酒一句脏话。
许是看温酒没什么反应,金卓立刻蓄起了连招。
“你说你和你家闹掰了有什么好处?”
“你回国干啥捏?”
“老老实实的在菲斯庄园呆着啊,接手WenS啊,躺着什么都不用干就年入千百万了你还想咋。”
“回来就回来嘛,还赶着大晚上的去兴南。”
“去就去嘛,还把我薅起来当司机。”
“凌晨四点半啊,大好的黄金睡眠时间啊……”
“你说完了吗?”后排的温酒忽然出声,吓得金卓尾音都变了个调,“说够了专心开车。”
金卓小心翼翼地又瞟了眼后照镜,在温酒平静的注视下用右手在自己嘴上虚虚地从左往右滑了一道以示封口。
车子开出机场路,向东开了一段时间就上了高速,直到收费站滴的一声响起,才让温酒的不真实有了点着落。
高速上的灯透过车窗看起来有点澄黄,和菲斯庄园里每天由管家点十几分钟蜡烛再挂上天花板的垂灯好像没什么区别。
她就是在那盏垂灯下彻底想明白的。
*
“温酒,你是WenS的接班人,我只需要你学这些,别再多学你想的那些了。不为没必要的东西浪费时间,你从小就做得很好。”
温酒的大伯文森是中外混血,但“外”的那部分基因更显性,他的毛发鬈曲,胡子像钢丝球似的盘在下巴。在温酒眼里,大伯长着和思考者一样的面容,却做不出更像一个思考者的行径。
“我不明白,WenS明明是一个关于酒的集成体,可您现今却把重心完全靠在了葡萄酒上,哪怕国内的分支,爷爷明明……”
“别再提你爷爷了!”
吊灯上的烛火欢快地跳跃着,大伯的声音很沉却难得的很响,震得温酒有些恍惚。
“现在的WenS不需要那些白酒黄酒,做好葡萄酒一样就够了。”
“那就让爷爷的心血都泡汤吗?我不接受。”
温酒把大伯摆在桌上的报表都摊开,眼周泛红,还是冷静下来质疑着出声反驳,“您只想占据更大的葡萄酒市场,WenS在您手上是发展了,可是您也把WenS搞得一塌糊涂!WenS的初衷是继承,是传承,而您一味追求更精的葡萄酒工艺,放弃的呢?WenS原本最注重的那些,就当作什么都没有过吗?国内的白酒黄酒厂已经停工多久了,相信您比我更清楚。”
大伯抄过桌上精致的酒杯闷了一口精酿,鼻子哼了一声。
沉默许久,温酒轻出声道:“如果这是您认为的传承,我不接手WenS了。”
“温酒!”大伯把手中的酒杯拍回桌上,大团又鬈曲的的胡子随着他说话一抖一抖的,看上去有种可笑的诙谐,“你说的,我们做长辈的也肯定想过,不去做的事情肯定有我们自己的考量,但我希望你不要一根筋,别把自己那点小公主脾气带到我面前来。十年了,我不是你爷爷,我不吃你那套,WenS那么大一个企业,温家最不缺的就是人,你不接手,有的是你的堂表兄弟,你自己想清楚。”
整个大厅又陷入了尴尬的僵持。
温酒知道,其实最好的结局是她现在接过WenS,从源头上改变它专攻葡萄酒的问题,可各个工厂要重新建立生产线,重新捡回已经“落伍”的工艺,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根本不可能。
别说捡回断代传承不下去的国酒酿造技艺,就算捡回来了,又怎样保持它稳定发展呢?
没有后续的打算,突然的发展,就像一支被点燃的蜡烛,总有燃尽的一天。
温酒低头,理起了桌上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