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几句,余瑶不禁想起院内跪着的尹静,看向何诗双:“舅母,尹表妹……”
何诗双正被嬷嬷逗着乐呢,听余瑶说起尹静,先是一顿,以为她是久不见她,觉得奇怪,笑道:“她在自己院里,近来受了风寒,不让见人,我让人叫她……”
话音未完,何诗双就发现余瑶脸色惊疑、欲言又止,她再一顿,想起什么神色一厉,转向领余瑶进来的嬷嬷:“她还在外面?!”
问得生气,心情波动,何诗双一阵头晕目眩,不禁扶住额头。
余瑶跳起来扶住她:“舅母?!”
一连几步赶上前去搀着何诗双,何诗双按住她手,摇头示意没事,接着继续恐怖地瞪着嬷嬷:“我不是叫你们赶她回去吗?这冷天里叫她跪着,跪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这……老奴也劝不动姑娘啊……”
尹静执意要见何诗双,她们下人没有命令也没有胆子硬拉她走,只能好说歹说,但嘴皮子都磨破了,那执拗的小姐不听又能怎么办。
完全不明就里的余瑶张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先她提起尹静,是见她冷天里那样跪着,心里过意不去,以为是何诗双罚她,就想趁何诗双心情好伺机开解,说不得两人便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但现在听何诗双这么道,又怀疑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一头雾水的余瑶只能闭了嘴当透明人,以免不小心拱火烧屋。
何诗双听嬷嬷辩解,一口气梗在心头,正要张起眉目来骂她不知变通,忽忆起还有个与事无干的余瑶在,只能暂忍怒火,冷笑道:“那你告诉她,苦肉计在我这里是没有用的。她大冷天何必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难道将自己惹病了就不用家去了么?也无非拖延几日,总是要走的!快去与她说!”
嬷嬷唯唯,匆匆出了屋子。
余瑶大为惊诧:“家去?舅母,尹表妹要回家去了?为何?”
她与尹静相交不深,但裴彦昭此前早为她介绍过,尹静与家中父母不睦,兄长又每每轻视苛待于她,何诗双看不过,才邀了她来裴府客居。
一住就是断断续续几年,今年更是大半年都陪在何诗双身边,早已不是母女,胜似母女。
对这个邀请来的侄女儿,何诗双因其乖巧懂事,早当半个女儿看,日日带在身边,但今日这是……
发生什么了?何诗双竟要赶她走了。
余瑶难以掩饰地惊诧,何诗双叹一口气,道:“非是我赶她走,阿瑶你不知道,前些日子静儿父母托人传话,说静儿年纪大了,要择夫婿,那边正在相看,催我把静儿送还家去。女儿家青春年华不能辜负,我又非她亲母,怎能坏她姻缘?只能送静儿返家。原本一应事务都打点完备,将要去,她却自己忽而闹起脾气来,说要一直待在我身边,不嫁也甘愿。我实在为难,说怎么能呢,兄嫂那边我如何交代?就这样纠缠来纠缠去,行程耽搁下了,那面又催得急,我动火骂她,她垂泪不说话,闭了门不见,她又执意见我,赶也赶不走,唉,我真是……既伤她的心,也伤我的心。”
她说着,显见动了真情,苦忍也将掉下泪来。
余瑶呆了呆,因知尹静父母为人凶恶,自己当奴做婢时又见了许多,想问“那姻缘是怎样的姻缘”,也因了何诗双的眼泪而不得不咽回去,只能笨拙地抚着何诗双的背,道:“舅母……”
何诗双道:“在你们小辈面前,这样下泪倒显得我十分无用。”
屋里仆妇尽皆低头。
何诗双看似整理好心情,自个儿擦了眼泪,笑说。
余瑶却摇头,道:“舅母还小呢。”
小?
不防有这样的安慰法,何诗双笑出声道:“怎么小了,比我们阿瑶大了二十有余呢。”
余瑶正色:“要想比阿瑶小当然是不可能的,但阿瑶可以暂时当一当大人,安慰安慰舅母。”
她说着,轻轻在何诗双头上一抚,脸上现出些狡黠的神色来。
何诗双笑得肚痛:“我看阿瑶是想占舅母便宜罢?鬼灵精!”
机灵的仆妇再趁机说笑几把,屋里方才还沉重着的气氛就彻底散了。
外面尹静把这热闹全听在耳里,低着头听嬷嬷劝说。
嬷嬷轻轻跺几下脚,将她扶起:“姑娘,你就走罢。”
这回尹静便听从了,站起来走出,回望小院,泪光闪烁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底精神一垮,立刻她就发热不退、夜间梦魇起来,整个人都消瘦,病骨支离,也沉默许多。
何诗双自然不能把这样一个病姑娘独自赶上回家的路,心里虽怨虽气,也延请医者,前后操持,也常常去看望她,只总是相对无语的多,再不见那种其乐融融的场面。
这时的余瑶,就很有一种自己抢了她喜爱的错觉,站尹静面前都觉无措,只能干巴巴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