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少年孤零零独站在水边,星辉落在他肩上,映出淡白光晕,往水面投下朦胧的倒影,天上巨大的圆月衬得少年身形愈发孤寂,他周身空无一人,唯有水中月影与他倒影相依。
就这一眼,子敏文总不能忘。
后来,她听闻子徽仪自缢,心中惊愕无比,一时竟不敢相信。那样一个不声不响的人,那样一个顺从守礼的人,竟会做出自缢这样激极的事,待她赶去看到子徽仪脖上刺目的红勒痕时,她后背发凉。
她竟不知,他是这样烈性的人。
当真能为了一人做到这等地步么?子敏文暗暗看着他的侧脸,暖黄的烛光下,他的侧脸如火烘烤的暖玉,色泽柔淡,却眉目冷漠。
人总会对执着刚烈的人生出一点敬意,无论对方所执着的是什么。有了这点敬意,顺而滋生出恻隐同情,便自然而然。子敏文叹了口气,道:“你……不去那儿看看么?”
翻纸的手指一顿,那张木然脸庞终于显露了点情绪,晦暗许久,拒道:“不去了。”
子敏文道:“真不去看一眼么,好歹……”
“没时间了。”子徽仪仍是拒绝,说完停顿片刻,却又以极低的话音道,“……如果我背完前,丧仪还未结束,我就会去。”
“唉……好吧。随你。”子敏文说罢转身离去,临走前,还是嘱咐了他一句,“注意身体。”
子徽仪没有回她。
门骤然合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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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道观内一番商讨,终决定由风临带白青季二人去陈国。
此话一出,便遭到反对,但风临却给出了充足的理由:“若叫你们去,我倒是安全了,可她们会信么?你们说定安王还活着,叫她们相助,保不准对方还觉得你们是武朝派来试探的,更加提防,弄不好还会搭上自己的命。我去寻姜卓,她们知道我什么模样,我只消往面前一站,她们自会相信。何况……此时我也不瞒你们,先前我与姜卓暗桩有联系。”
有人诧异道:“啊?什么?”
赵长华虽不诧异,却也道:“那她们若是起了杀心怎么办?或者把您绑起送给楠安,这也难保!”
哪想听闻此话,风临眼中冷然一凛,声音都寒了两分:“若不知姜卓为人,我便会选冒死潜回楠安。可既知姜卓,请其相助便是更好的选择。凭从前种种,我可断定此人野心极大,意乱武朝。楠安一事,便知她根本不是助某人某方,多年相识说弃便弃,转而助我攻楠,只是为对火添油,唯恐不乱……她这样的行事,我若还活着,她岂有不助之理?”
赵长华道:“殿下便这样肯定么?”
“对。”风临抬眼,眸中寒光湛湛,“原因也很简单……若我是她,我也会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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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陈国国都大雍。
摄政王府,一红袍老人随仆入内,一路向里。府内仙乐宫室琳琅殿,贵木雕梁,薄风透香,一众侍女内侍,自廊列殿,各顾差事,井然有序,见有外客,款款而礼,动作娴雅,不闻声言。
及人入殿,粲然恢弘,名品珍物,随置如常,越向里,越是精华辉美,老人直走到一大厅站定,分明寒冬腊月,厅中却有牡丹盛放,堆列在两侧花架上,层层叠叠,艳如花墙。
老人站在两侧牡丹花墙中间,端了衣袍,抬手向前一礼。
厅正中有一道巨大屏风,上绘武仙斩龙八图,迎门而展,将好遮住来厅后所有景物。在正中那幅武仙持剑斩龙首的屏风画后,有一道戴冠长袍的剪影。
老人便是对着这道影行礼,“拜见殿下。”
屏风上倒影微动,“祁老何事。”
老人道:“臣的人似乎在国都看到了武朝的风临,此事重大,故特来相报。”
屏风后,修长手指夹着枚棋子,嗒一声稳稳落在棋盘上。
“怎知是定安王?”
老人执手行礼道:“同画像上一样。”
“哦。”棋盘上的手终于停下,缓缓收回,剪影笑音传出,“这便有意思了。”
“她如何进的大陈?”
“似乎是夺了人的公验,骗过了勘验。不知哪日来的,发现时是在邻近大雍的乐玟城,她在那里的洗墨台转悠,便给我们的人见到,快马加鞭报了来。”
屏风后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倒是胆大。也很会选地方。”
“殿下,要不要……”老臣话未说尽,但意思却很明白了。
剪影微微一动,道:“何必此时。”
“但……此人早除,对我大陈也是有利。”
“诚然有理。然,现在杀了她,只是杀一个。”剪影素手拨盘,棋子微响,字句泛起笑音。
“放她回去,武朝会死更多人。”
“殿下的意思是……”
屏风后传出愉悦的声音:“送她回楠安吧。”
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