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时,碧河发水患,水退生瘟,我代先太女往碧河治疫,不幸染病。”
“彼时我被搁置在碧河畔,无法归京,也下令不准人擅近。疫病虽凶,但不是无法可治,我当时症状也轻,认为挺一挺便过去了。我没想到太女殿下会来……”
“她力排众议,赶到了碧河来见我,并不顾僚属臣官反对,执意亲自照料我……那时我真的吓坏了,疫病不是玩笑的,她那时已为太女,若染上要如何是好?”
“那时我以被遮挡,苦苦劝她莫要近前,可她,可她却说,‘你是代孤受病,孤岂能弃之不顾’……”
慕归雨垂眸站在那里,话音难平波澜:“我,理智上明白她不该在此,她是一国储君,不能这样任性,但我……但我就是抑制不住感动……”
“那天我心想,为臣者遇到这样的仁主,便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她落寞笑着,缓缓道:“不知是不是沾了太女殿下的贵气,没几天我也熬过了险关,十日后退了病,被送回了京。”
“但疫病虽退,我的身体却虚弱起来。回府后便一直卧榻难起,期间不知怎的染了风寒,两三日便又病得一塌糊涂,这一躺就是五六日……”
“府里渐渐又想起那道士的话来,眼见着我一日日病着,连榻都起不来,家里慌了,想了个昏招,决定将先前议好的婚事提前办,说是给我冲喜。”
“我病得无力理事,哪里能支持,被她们扶着露了个面,便发起了烧,又躺回榻上。”
“至于那新婚夜如何过的,此后又度了几日,我昏沉难知……”
慕归雨的声音越来越低,似是又回到了那一日,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雨天。
她闻到窗外传来的潮湿的土腥味,伴随着滴滴答答的雨滴,一下一下打在窗纸上。她就是被这声音吵醒的。
也不知眼下是哪一天,她烧糊涂了,只觉口干舌燥,喉咙火辣辣的干疼,起身也没有力气,手脚像棉花一样,如将死之人般无力。
自己动作的声音惊醒了榻边守着的人,三个姑娘忙赶过来,泪汪汪将她扶起,又手忙脚乱倒了水喂给她。
一碗水下肚,慕归雨才觉得喘得上气了,也才有精神看眼四周。她发现,自己的屋子空荡荡,仅有眼前三个心腹。余者不知去向。
她勉强辨了圈,见眼前的是乌素、云子、玄棋,唯独不见她的贴身侍女皓心。
她开口问,声音如干折的树枝:“皓心哪里去了?”
三个姑娘都不说话,僵站在那里。
察觉到不对,慕归雨声音沉了几分:“皓心出事了?”
“愣住做什么,快说。”
三女忽地齐齐跪在地上,都面色铁青。乌素心一横,叩首道:“女郎,我们……我们没能护住皓心。皓心被大人打死了!”
慕归雨如五雷轰顶,难以置信,道:“什么……打死了?打死……”
“什么时候!母亲为什么打死她?!为的什么!快说!”
“您昨夜又烧昏了,眼见着不好,皓心、皓心着急,便想去寻大人请些医官来,叫我们看着院子煎药,她独自冒雨去了大人所在。”
“后来……后来便给打死了……”
慕归雨瞪大了眼:“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去了母亲的院子,便给打死了,这叫什么话!”
三个姑娘都跪在地上,不作声,乌素咬着嘴唇不肯说下去。
慕归雨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环顾了下自己空荡冷寂的屋子,冷笑一声,忽问:“她看到什么了?”
去了府上大人的院落,便被人发落,显然是撞见了什么。
那个可怜的侍女究竟看到了什么,被人当夜活活打死?
慕归雨挣扎着起身,下了榻。
云子哭着扑上前来,紧紧抓着她的衣袖道:“女郎!莫去了!我们养好身子再计较吧!”
她没答,伸出滚烫的手,缓缓扯回了自己的衣袖,拖着虚弱病体,一步步向外行走。
外头雨声震耳,阴湿水汽寒森森地渗进她的骨缝。有人拦住了她,她没有去看,盯着雨幕道:“你若还把我当人看,就让我去。”
乌素内心挣扎许久,终还是重重放下手,在她身后撑起了伞。
一个公认快病死的人,先前再厉害威风,此时也都无用了。府中下人们也是势利的,见她不行了,哪会将她放在眼里?往慕谦处的路只怕不好走。
但她决意要去。
她召来府内最后那群还听她调动的人,三个心腹,一个背起她,一个撑伞,一个带着仆人们,在这大雨中往慕谦所在的院落赶去。一路上,慕归雨看见许多惊愕的眼神,有仆人慌乱地想去传信通报,被乌素一掌拍昏在地。
雨还在下。
那股无处不在的异样如此鲜明。
到她抵达母亲的院落时,这种感觉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