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
长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刚要撩起阿年的衣摆,手背上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不劳费心。”
少年淡漠的眼里哪还有泪水,他嫌弃地绕过碍事的长顺,盯着赵北平碍眼的手,该剁了才好。
赵北平扶起了秦秋漪,待她站稳后收回手,同时脚步微动立在她身前,与阿年直视。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锋利的寒光从沉静深邃的眼底迸发出来。
寒光如刺将阿年双脚钉在地上,刀剑和血塑造出来的冷冽杀气从头顶罩下来令人头皮发麻。阿年脸色发白,未料到赵北平突然发难,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吹响号角便已宣告结束。
对视仅短短一瞬,赵北平收了威压,转身对秦秋漪时眼眸里泛起柔光,轻声道:“早些休息,明早我来接你。”
他高大的身影遮挡了烛火的光茫,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沉稳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心安。秦秋漪抬脚想送送他,他微抬手让她留步。
目送他离去,秦秋漪见阿年还站着不动,低垂着脑袋不晓得在想什么。想起他刚才拍长顺的那巴掌很是清脆,便笑问:“可解气了?”
“不气了。”
他抬起头,没了赵北平的遮挡,火光下少年的眼眸出奇的安静。
“怎的了?”秦秋漪问,“烫坏了衣裳,不高兴了?”
阿年摇摇头,他捡起铁钳,又一一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炭,说:“忽然想起,姐姐布置的功课没有做完。”
“不要紧,过完年再做也不迟。”
阿年却还是摇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他向来有主见,秦秋漪便不多说,由着他回房去了,只嘱咐他多点几盏灯,莫伤了眼睛。
黑漆漆的屋里,阿年坐在桌案前,小心翼翼取出怀里的帕子,手指摩挲着花纹,静谧的夜里无人听见他的低喃。
*
新的一年,从炮竹声里走来。
秦秋漪才起身,萍儿和春杏就来恭喜,还有月儿带着小伙伴挤到她跟前,一个个打扮似福娃娃,叽叽喳喳说着新学的吉祥话,好不热闹。
秦秋漪拿出早早准备好的压岁钱,春杏给他们一人抓一把糖果,哄了他们去别处,然后赶忙来给秦秋漪梳洗打扮,“将军在外面等着呢。”
“这么早?”秦秋漪看一眼天色,还没大亮。
“张阿婆说上香祈福要早些去才灵,她天未亮就去观音庙上香了。”萍儿端来茶点。
秦秋漪这才注意到萍儿今日也上了妆,她平时嫌弃涂脂抹粉麻烦得很,这一装扮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萍儿不好意思笑道:“春杏非要给我抹那些劳什子,我没扭得过她,怪里怪气的姑娘可不要笑话我?”
“怎么会,好看的,叫我看呆了去。”
萍儿羞红了脸,“姑娘莫打趣我,姑娘才是真好看。”
秦秋漪生的明媚瑰丽,但今日要去庙里,春杏并未把她往明艳里装扮,只描了细叶眉,淡淡扫一点胭脂,花瓣似的唇不点而红,倒不需要抹口脂了。这般清水芙蓉似的雅致,在一堆喜庆的红中反倒叫人移不开眼了。
阿年从窗户的细缝里看见她走来,慌忙回到床上去,只听春杏说:“阿年还没起呢,怕是昨夜用功晚了。”
“那让他多睡会儿,等他醒了记得煮汤圆给他吃。”
“姑娘放心,记着的。”
等到说话声渐远,他摸出枕头下的帕子,明亮的眸子盯着那一朵朱红山茶。
……
“恭贺新禧,愿姑娘岁岁年年,朝朝暮暮,无灾无难。”
“新春新岁,也愿将军新年胜旧年,春来万物新。”
寒风中,两人相视而笑。
耳畔又响起炮竹声,突然窜起的声响惊得秦秋漪缩了一下脑袋,忽而眼前一暗,是赵北平宽大的衣袖晃过她眼前,接着他宽厚温热的手掌贴在她耳朵上。
秦秋漪蓦地睁大眼睛,他俊朗的面容除了正经看不出别的神色,深邃的眼眸也和往常一样平静,好像捂耳朵这样的事情无比稀松寻常。
炮竹只短暂响了两声,赵北平自然地收回手,然后扶她上马车。他毫无起伏的面部表情让秦秋漪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可直到坐在车里,耳朵上还暖烘烘的……她推开车窗,他骑在高高的马上,她须得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
“怎的了,可是炭火太旺,有点闷?”
他平静自然,秦秋漪从他脸上寻不到一点异样,除了攥紧缰绳的手指。她忽的不想问了,那样亲密的举动,他又是那样正经的人,怎会是不经意呢,她低头关上窗。
“我可以自己捂耳朵。”她说。
赵北平平静的神色终于控制不住了,沉寂的眼眸里闪过无数复杂的东西,他定定地望着车窗最终只化成一句话,“对不住,是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