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没吃成。
当晚,孙礼到大理寺自首,言说其兄弟二人受人指使,犯下弥天大罪。大理寺不敢论处,上呈千秋殿,平章帝亲往审讯,孙礼俯首贴地,只求速死,只字不提所犯何罪。
平章帝将人提至台狱,命三法司会审。孙礼的嘴就跟铁水浇灌一般,怎么也撬不开,自首者又不能上刑,没法子,只得将他先关着。
“审了三日,竟一无所获。”平章帝看着千篇一律的供词,神色难辨,“朕看分明是尔等渎职。”
几个主审官跪在下面,又惊又怕,不敢直面皇帝。
挨个数落完臣下,平章帝顿了片刻,摸着玉玺道:“江离知道此事吗?”
白芊芸眼皮跳了几下。
事关宿卫军,她无法插手,干脆闭门谢客,不闻窗外闲杂事。
许游章挑出个色泽好的桃子,道:“毕竟是你的属下,你要到台狱去看一看也行,省得外头乱传。”
白芊芸放下兵书,接过桃子,这东西扎手心,有毛。她道:“我要去看了,那些人更得说我指使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躺着舒服。”
桃子毛多,擦不干净,她闭眼咬了口,嚼烂吞下肚。
“是我疏忽了,不该把孙礼放回去,给他钻了空子,本想着多拿点证据再搞吕家,倒叫人抢了先机。”
许游章供御前驱驰,早听到风声。他道:“陛下颇为上心,就盼着能问出点东西,我来时,内侍监又去传了主审官。”
白芊芸道:“孙礼受人指使,谁都会想到吕家,但他不说,这事就没法办,萧琮远能不急吗?”
“嘶—”
一不留神咬到桃核,硌得她牙疼。
许游章道:“我总觉得孙礼自首也是受人指使,你说呢?”
“我又不算卦,哪知道?”白芊芸话锋一转,“我让金武查过,军饷数目对不上,过了重阳,我就以此参户部一本。”
证据拿不到,就得从户部撕开口子。
“你也不要针对得太明显。”许游章又挑了个桃子,“我派人去问了孙安府府附近的百姓,你猜的没错,那夜亥时前后,他府上去过人,可惜太黑,看不清是谁。”
“不吃了。”白芊芸不接桃子,“大半夜去找人,没安好心。”
“后来我去衙门办事,有个赵姓仵作和我说,孙安脖子上有两条勒痕,是被人勒死后吊上去的,等查出谁是凶手,就好办多了。”许游章打开张纸条,“陛下让我交给你的。”
纸条上铁画银钩着个“等”字。
白芊芸不置可否,谁能说凶手一定是吕家派的,一味等着,等不出证据,只会夜长梦多。
她看着纸条,问道:“萧琮远知晓孙安死于他杀吗?”
许游章回道:“还不知道。”
那就更不能等了,再等上几个月,尸体烂了臭了,就算开棺验尸,也找不到罪证。不如趁早捅破这层纸窗户,不管凶手是敌是友,只要趟过这趟浑水,谁都别想作壁上观。
白芊芸将纸条烧掉,问道:“孙安埋在哪儿?”
许游章听出了弦外音,道:“城南郊十五里,别去,有人守着。”
他说了些朝中事,不多时又变成各种叮嘱。白芊芸不想听,彻底躺平,拽过被褥捂着头,两条腿垂在软榻下摇晃。
*
九月琞京晴空万里,重阳当日,平章帝摆驾上清苑,召文武登高游宴,饮酒赏菊。
依照惯例,文臣对诗,武将骑射,优胜者可得皇帝赏赐。
白芊芸围着射圃走,士兵递上弓箭,她扯两下弓弦,扔下弓,跃马朝坡后背风处跑去。
金武跟在她后头,道:“督军,您不去露一手?”
“那弓软塌塌的,一拉就断。”白芊芸把缰绳扔在他身上,下马躺草地上,“你去玩呗,不用跟着我。”
金武站跟前给她挡住太阳,道:“我不屑和那些人同场,您在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吗?”白芊芸翻身侧躺着,“你孤身一人,在京中难以立足,先前萧凌活着,他不发话没人敢动,现在他死了,多少人想除掉西庭残部。要活命,就要出现在萧琮远面前,让皇帝记住,才是保命符。”
金武跪地抱拳称是。
白芊芸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道:“要记着,你是宿卫军,不是西庭军,否则,保命符也会变成夺命刀。”
金武俯首称是,骑上马一步三回头。
待他走远,白芊芸跑到坡头上,俯瞰射圃中。
骏马四蹄腾空,马上人侧身引弓,羽箭穿透红心,满场呼声起,惊动了正和文臣吟诗作对的平章帝。
西庭军中,射术是军士的基本功,选拔将校,第一项便是骑射,百步穿杨为佳。
任何一个西庭将官,骑射之术都能傲视琞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