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账簿查清,吕晖之又和往常一样,带着儿子神气上朝堂。台狱也有了消息,孙礼承认因江离杀害孙成,心生怨恨,才设计诬陷。
招供当日,孙礼熬不过酷刑,咬舌自尽。
朝上又因此事争论了几日。
平章帝看着供词,看到孙安二字时冷笑出声。一介内宦,私吞军饷,若背后无人指使,是不可能的。
底下争论将息,他道:“孙安府上查出多少家财?”
吏部尚书梁贞道:“吏部奉旨查抄孙府,只查出白银六百两,别无余财。”
“六百两?”平章帝扔了供词,“孙安入宫多年,平日得的赏赐,都不止六百两,供词中说他私吞军饷,那些银两在何处?”
吕晖之道:“臣以为,或许是有人栽赃孙安。”
“有必要栽赃吗?”梁贞年事已高,声音却很洪亮,“孙安滥用职权、横行敛财,这些世人皆知,过去无人严明罢了。吕尚书兼领户部,非但不助陛下详查此事,反而为罪臣开脱,难道是知晓其中端倪?”
两人同品同秩,然梁贞历经三朝,德高望重,是朝中清派领袖,新科举子皆以其为楷模,吕晖之不敢相争,只得叩首道。
“陛下,臣一片丹心,天日可鉴。”
“近日,吏部下辖官署来报,紫石巷附近有传言,孙安死于非命。”梁贞将折子呈上,“孙安经衙门验尸,又得太后懿旨下葬,臣不敢擅作主张,特奏请陛下。”
许游章睁开眼,道:“如臣所记不错,孙安家住紫石巷。”
平章帝把着雕龙扶手,心下寒凉。这是杀人灭口,太后下令安葬,则是息事宁人,吕家买通衙门,把天子当猴耍。
谁知有朝一日醒来,屠刀会不会落到他头上。
他又想起了那夜的刺客。
“陛下,传言不可信。”吕晖之跪着,没看到上头皇帝眼中含刀,“正如梁尚书所言,衙门查验,绝无疏漏,这或许是有人故意造谣滋事。”
许游章心知他所指,道:“怀疑有人造谣,那就查出是谁,若查不出,倒不如重新开棺验尸。”
吕晖之迫不及待地接话:“许侍讲还记得那枚令牌吗?江督军至今还没给陛下答复,说不定传言正是无相宗所放。”
鱼儿上钩,站在台阶上的孟博衍会心一笑。
“江离、江离、又是江离!”平章帝指着吕晖之骂道,“放此传言,对她有什么好处?孙安到底是怎么死的,一查便知。倒是你,一味针对江离,如此讬公报私,当朕可欺不成!”
时机难得,他不想再等。
吕晖之没料到会被骂得劈头盖脸,伏在地上抖得像个鹌鹑。余光忽见一抹深绯跪在身侧,他将手肘蹭过去,只求儿子别乱说话。
众大臣只听吕彦锡道:“陛下,江督军曾在军营内和臣起冲突,必是对臣怀恨在心,才......”
“黄口小儿,不得胡言!”吕晖之一掌呼过去,打断儿子的话,“犬子口无遮拦,请陛下恕罪。”
此话一出,无疑将个人恩怨抬到明面上。
对吕家不满的大臣,顺杆上树,指责吕彦锡诽谤朝臣。平日巴结吕家的,装聋作哑,生怕引火烧身。
他们几乎都看得出,皇帝要对吕家下手。
孟博衍哈欠连天,置身事外,漫不经心冒出句:“孙安死了一月有余,没准儿都烂了臭了。”
“立刻开棺验尸。”平章帝从龙椅上站起来,“再查户部和孙府,贪污的那些军饷,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挖出来。”
散朝后,平喜去白芊芸府上传旨。
人不在府上,他和琳琅攀谈了几句,留下圣旨,揣着手回宫复命。硬邦的钱袋子塞衣袖里,该说的话就到了嘴边。
“陛下,督军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一直卧病在床,这两日刚好,到城郊跑马去了,奴婢已将圣旨留下。”
平章帝听完,更觉吕家可恨,故意抓着在朝中无根基的人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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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曲水楼雅间里,伙计送上炙羊肉。
白芊芸切下块腿肉,撒上安息茴香[1]。
孟博衍让伙计下去,道:“陛下让你协助高相查户部,你倒好,跑这来吃香的喝辣的。”
“还要感谢王爷通传,我才能跑得快。”白芊芸把放肉的盘子推到他面前,“这家炙羊肉不错,尝尝。”
孟博衍嚼了两口,皱眉咽下,道:“好是好,就是味儿太重。”
“草地上跑的畜牲,就得野。”白芊芸又给他切了块肉,“王爷还记得下头那条街吗?”
孟博衍装作听不见,他在下头被打了一顿,到死也记得。
“我就想不明白,陛下让你调查,这是好事,你为何不在府内候旨?”他连喝两碗凉水,“小心被人说玩忽懈怠,不敬天子。”
白芊芸笑了笑,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