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突变,大雨滂沱,琞京一连半月不见晴。雨水冲刷过千秋殿,洗净殷红血迹,青石砖浮着水珠,光洁如新。
宫内传出吕庶人死讯,路过的宫人闻到臭气,请命打开殿门,才发现人已死去。吕燕飞执掌后宫八年,被一捆白布裹尸,埋在城郊了事,连木头做的墓牌都没有。
御史台查了大半月,牵连出数十人,平章帝没看名单,将那些奏章放于木箱中,在千秋殿前点火烧掉。
闹得满朝风雨的吕家案落幕。
吕晖之和何秉文赐死,吕家三族流放岭南。
接旨当日,何秉文得知儿子离京,讨来毒酒,一醉了此生。吕晖之不肯死,疯狂锤打牢门,高呼要面圣。平章帝不愿见他,命孟博衍带着白绫、匕首和毒酒前去。
孟博衍求之不得,只带去三尺白绫。
吕晖之靠墙坐着,听到脚步声,睁开一只眼,见不是皇帝,又把眼闭上,挪到更阴暗的角落。
“关这么久,满身臭味。”孟博衍抬手扇风,虚捂住鼻,“把他带出去,洗干净,去请江督军。”
狱卒看到明黄色手谕,动作飞快。
白芊芸正愁别的事,一听孟博衍找她,本想拒绝,再听是在狱中相见,就知此请不简单,是要催人命,便爽快地应下。
“水刑?”
白芊芸才踏入青龙门,就听到流水声,台狱似乎没这刑。
狱卒恭敬地道:“王爷吩咐,把吕晖之洗刷干净,等待督军。”
说话间,洗净的吕晖之换了粗布衣,由两个牢头提回狱中。
阴云低沉,北风啸在脸上,如刀割般疼。这场雨结束后,琞京的冬季就要到来。
“死法我已帮你选好,就用这个。”孟博衍隔着栏杆,摇晃白绫,“死了还能留个全尸。”
吕晖之还是闭着眼,嘴里重复那句话:“我要见陛下。”
“安乡王找你索命呢。”白芊芸站在外头,看着昏暗中的那抹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陛下不会来。”
“江离?”吕晖之睁开眼,一条胳膊从栏杆缝隙内伸出,“我有话要说,你帮我告诉陛下,信不是我写的,我从没给何秉文写过信。”
似是卯足了劲,栏杆在他脸上压出褶子。
白芊芸裹着冷风靠近,平静地注视着吕晖之。直到那条胳膊一点点缩回去,她才道:“有什么用呢,你还是要死的,就算陛下追回前诏,他会放过你吗?”
孟博衍不会罢手的。
吕晖之抓住栏杆,使劲摇晃,牢门犹如铁桶,无法靠人力撼动。
“我自知必死,但你要告诉陛下,信不是我写的。”他精疲力竭,浑身不住颤抖,“吏部眼皮底下,能伪造出书信,天子眼皮底下,又能伪造出什么?陛下以为,除掉吕家,就可稳坐龙庭,他想得简单,那个位子,盯着的人多,坐在上头,随时都有可能被拽下来。”
“你都能想到的事,萧琮远会想不到吗?”孟博衍将白绫折到半尺宽,放在颈部比划,“你诬告先太子,害死先皇后,怂恿先帝选萧琮远入继,就是为保吕家荣华。可新太子看起来懦弱,实际上并不顺从,你便上疏弹劾,想换个听话的傀儡。”
吕晖之抬头,第一次正视这位异姓王。
他竟然看透了皇帝,竟然直呼皇帝名讳!
“御殿军受先帝之命,忠于萧琮远,谁对太子不利,他们就会剑指谁。先帝暴毙,御殿军不敢妄动,对吕家来说是天赐良机,可惜——。”孟博衍转头看向白芊芸,那副冷艳而危险的皮囊,令他欲罢不能,“天算不如人算,吕燕飞找错了人,江宗主和许文轩是旧相识。”
“我查了籍册,许文轩入仕前曾游历塞北,和无相宗有所往来。”对上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他卑微地讨好,“江督军勿怪,我只是猜测,说错了,你可以打我。”
两人各怀鬼胎,相视一笑。
牢内吕晖之如坐针毡,看着那笑,莫名生出羞愤。
吕家是乡绅世家,潦倒数代人,到他们这辈,凭借女色博得君心,才得进入权力中枢。他攀附着这根藤蔓,小心避开倒刺向上爬,顶峰触手可及时,却又坠入深渊。
那抹笑像铁鞭,抽碎了美梦,一朝梦醒,他仿佛跳梁小丑。
那根拿捏命运的引线,不在皇帝手中,在面前两个年轻人手里,只要他们松手,他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吕晖之不甘心,他可以败,却不能忍受被玩弄。他扶着栏杆起身,嘴角笑意冷然,道:“我诬告萧琮稷,害死白娴,谁指使的,先帝啊!他要对白家赶尽杀绝,东宫臣属多为白家喊冤,他们能留吗?我只是做了他人手中刀,你们不也一样,是新帝刺向旧臣的刀。”
许久没听到那两个名字,白芊芸默默重复了遍。
“白皇后死了,谁受益,谁得势?是吕燕飞和你吕晖之。”她自问自答,极尽讥讽,“你曾经做过商人,赔本的买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