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琼放下茶盏,回头没看到谢致,“啧”了一声就吆喝:“我带来的那小杂种呢?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钻着空子偷闲呢!”
宋天问赔着笑意:“哪能啊,是带郎中去牢里了吧?那地方污秽,让他们去看看,不让人死了就行了,王公公且吃茶,再等等他们。”
吴琼鼻中冷哼一声:“你不知道他,贱骨头,进宫也有几年了,还在我这直殿监混着,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还是陈章的干儿子呢,我呸!”
宋天问听这话倒诧异:“陈秉笔的干儿子?”
“那可不。”吴琼说着得意起来,“陈章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谁知道他怎么上赶着舔上个儿子的名号的,他模样生得好,说不准就是……”
“吴少监。”谢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吴琼身后,“该回去了,永王殿下还在等着消息。”
吴琼完全没有背后嚼人舌根的惭愧,他斜睨谢致,冷哼道:“我什么时候回去,轮得到你插嘴?”
吴琼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意味深长地瞧了宋天问一眼,架子拿得十足,等宋天问赔着笑站起身请他,他才趾高气昂地阔步向外走。
“那我就不久留了。”吴琼抖了抖衣领,回头指着宋天问,“宋大人,殿下的话我可带来了,这边要是再没动静,你这刑部侍郎,哼……也该卷铺盖走人了。”
吴琼是永王眼前的红人,宋天问不敢得罪他,点头哈腰地把人给送出去,一口气憋屈在胸口。
他咬牙切齿地低骂:“狗仗人势的东西!天生的奴才命,看你能得意几天!”
“大人,这还审不审……”
“审什么审?!难道我怕他一个阉人!再打人就活不成了,不许给她送水送饭,再磋磨她一夜,等她熬不住了明日就好审了。”
清凉的月色衬着瑄京街道两旁的积雪,雪风凌冽,谢致盯着前行的路,轿子里的吴琼不耐烦地问:“装什么哑巴?我说不得你几句了?”
谢致仰头瞧着白茫茫的苍穹:“少监不必担忧,宋侍郎下手不知轻重,既然已经请大夫看过,公主不会有性命之忧,弱女子在大牢里能捱得了多少时日,少监照常回永王殿下就是。”
吴琼撩起轿帘一角,不放心地追问:“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少监不是亲自安排人去江州查了?就是渝王想把自己摘干净,他也找不到对殿下不利的证据,等明昭公主招认,少监往后便无忧了。”
吴琼摸着下颌,他侧过脸盯着谢致,瞧他神色平静如水,仿佛说得都是和他不相关的事情。
吴琼放下轿帘,静了好一会儿,哼笑道:“这原是你的主意,不过若是没有我在,以你的身份也是攀不上永王殿下的,等这件事了结,我这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都是少监的谋略,谢致不敢居功。”
谢致像是满不在乎,他脚下积雪绵软,雪风刮在面上如刀割,他心不在焉地走着路,没再听吴琼碎碎念那些乌糟话。
江琅。
谢致毫无来由地默念起她的名字。
雪雾蒙蒙,谢致忽然回头望向刑部大牢的方向,他手指在大雪中变得僵硬冰凉,他指尖却仿佛残留汤匙的温热。
与雪中排房一起浮在眼前的,还有阴暗牢房中,昏光点燃起的江琅眼中的决然。
“谢致。”
谢致在走廊还没走远,回头就看到江琅双手紧握着牢房的木栅栏,手上的血迹渗透木头,望着他静了半晌。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活着出去。”
风吹乱谢致的袍角,几片雪花顺着窗子的缝隙,飘落在牢房的枯草上,江琅被灌进来的寒风冷醒,搓着自己的手臂往墙角缩。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
她看向窗外的天色,灰青色的天漏出一丝光亮,天已经蒙蒙亮,宋天问又要带人来轮流审她。
“宋天问拿不到口供就是一死。”江琅还记得昨晚谢致告诉她,“永王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他不会再对你留半分客气。”
谢致捧起她的手指,轻轻吹着气给她上药:“但是公主不必担心。”
“为什么?”
“因为我会来救你。”谢致把匕首放在她掌心,轻缓地笑道,“今夜或有凶险,留下防身。”
江琅怀里抱着匕首,窗户漏着风,她艰难地挪动到能避风的角落,余光一瞥,又瞧见一行小子。
宁鸣而死。
江琅无声笑起来,这位狱友倒是比刚才那位更有骨气,字写得也俊俏得多。
江琅抬起手,也想延续这间牢房隐秘的传统,在这上面刻点什么字,但她指甲崩裂溃烂,刻字是不可能了。
她怔了怔神,最后只用手指在这行小字上虚描一遍。
宁鸣而死。
江琅不会苟且偷生。
今日是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