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了藏玉书院中的琼花树,春天来时花瓣如雪般落下,齐渚就站在如白玉雕刻而成的琼花树下,仰头看着面目模糊的父亲。
齐渚看不清父亲的样貌,却能感知到父亲的神情,他蹙着眉,看向齐渚的眼神中充满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父亲突然发狠了般挥刀砍向身前的木桩,几乎是吼着说道:“凌川刀法,横断江海,势如惊雷,我像你这么大时,手中的鞑靼蛮人的人头都能堆成山了。可你呢?连个刀都拿不稳!”
这时母亲总会出来打圆场,她会温柔的扶着齐渚的头顶,将他护在身后,柔声反驳父亲:“渚儿体弱,都是我怀他时没注意,不是他的错……”
斗转星移,寒来暑往,有时一年琼花烂漫之时,只是这次树下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父亲告诉齐渚,这是他的师妹。
他从未在父亲脸上看到过如此慈爱的眼神,父亲看向师妹的神情从未有过失望,唯有赞叹与惊艳。
齐渚心中生了股没由来的怨气,他羡慕过了头,竟有些嫉妒师妹可以获得他父亲的嘉奖。
那日,几位同窗拉着他和师妹一同泛舟湖上,不知谁突然提议比试轻功,师妹步伐精妙,脚尖点过湖面只轻轻泛起一圈涟漪,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齐渚心有不服,脑海中浮现的俱是父亲失望的神色,他不顾旁人阻拦,也要去点水,却在临上岸前踩了空,结结实实掉进了水里。初冬的水已有七分彻骨寒,齐渚打娘胎里带出来就带了病,经此一番,昏迷了整整三日。
他一醒来时便看见平日如混世魔王般的小师妹正守在她身边,红着眼睛看着他:“师兄,都是我不好…”
师妹紧握着他的手,身上桂花香包的味道一直萦绕在鼻尖,久久挥之不去。
齐渚就在一片桂花香中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眼是崎岖斑驳的石壁,其上映有微弱的火光。
他向身旁望去,果然看见身着白色长袄的少女正坐在小小的火堆旁看着他,姜执盈眼眶微红,眼中噙满了泪水。
他腿上的火器伤已经不是自己草率的处理,取而代之的是掺了厚厚几圈的白色布料,包扎手法精妙妥当。
齐渚刚从梦中醒来,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忍不住伸手去抚姜执盈的脸颊。
“小盈儿…”
他的声音因长久的昏迷而变得沙哑又低沉,姜执盈的泪没有声音的落了下来。齐渚脸上浮起一抹浅笑,用拇指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哭什么?你师兄这不是没死吗?”
姜执盈又羞又恼,打掉齐渚的胳膊,自己用衣袖擦了眼泪,声音有些发闷:“没有。”
齐渚脸上笑意更浓,忙哄她道:“好好好,是我看错了。”接着他用胳膊支撑身体靠坐起来,又笑着看向姜执盈,“不恼师兄了?”
姜执盈一脸不明所以:“我不曾恼过你。”
齐渚伸手弹了她脑门一下,坐的离她更近了些:“胡说,那年我登科之后,你为何连句祝贺都没有?我托母亲给娘娘送信,只求入宫见你一面,可进了宫却听到你连夜离开中州城的消息,你还说没有和我赌气。”
姜执盈一怔,似是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开始胡搅蛮缠:“都是…都是有原因的,师兄莫要问了。”
说罢,她又十分刻意的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些了,师兄,那些□□手是怎么回事?”
齐渚明显还想继续掰扯掰扯三年前的事,可也架不住师妹硬要回避,他本就不愿逼迫姜执盈去讲她不愿说之事,便也不再追问,仔细回忆起当时的情境。
“这些蒙面匪徒所持□□与大梁军中所用火绳枪不同,他们更换火药的速度很快。当时我欲骑马将他们引开,没出多远距离他们便数枪齐发击杀了我的坐骑,我从马背上摔下来,腿上也中了一枪,有所烧伤。之后我故意留下血迹将他们引至一处断崖,我自己则是折返回去,可谁知脚下一滑沿着小坡摔了下来……咳咳!”
齐渚话还没说完,忍不住一阵咳嗽。
“火器本就少见,整个玉州也就青琊卫和鹿台卫的库房存有。我原先疑心是流民作乱,现在看来,或许不是?”
姜执盈伸手帮齐渚拍了拍后背,算是替他顺了顺气,又琢磨着火器之事。
齐渚颇为受用,继续回忆道:“那些匪徒手持倭刀,且个个训练有素。”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倭寇?可青琊并不沿海,倭寇想要过来简直难如登天。除非有人暗中相助,且这人必定位高权重。或许……是青琊官府通倭?”
齐渚盯着二人眼前的正燃烧着的小火堆,眼神中夹着些许寒意:“与其说是倭寇,不如说是某些势力豢养的私兵。”
他的话如惊雷一般在姜执盈耳边炸响,惊的她心中一震。豢养私兵罪同谋逆,是要诛九族的重罪!
“我久不回千机阁,也不曾问起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