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他容色之盛,令人过目难忘。
可她看着他下巴上那粒小小的痣,却莫名眼熟。
这时,只听桓王不确定地问:“……沈望?”
沈望。
电光火石之间,沈忆猛然想起了这个名字。
六年前出家修行、与她素昧谋面的沈家大公子,字连卿,名,沈望。
竟然是他。
沈望微一颔首:“正是。”
桓王仿佛已经全然忘了方才的剑拔弩张,笑嘻嘻道:“原来真是沈大公子,好几年不见你回京,本王还以为你早把自己家里人忘了。”
沈望清冽的目光缓缓划过他,虽一字未说,桓王却感到一股窒息的压迫感,阴阳怪气的笑容不由一僵,气势便低了下去。
沈望也不跟他绕弯子,道:“殿下若还要搜府,便拿出手令,若不搜了,那便请回吧。”
直接甩给他两条路,沈望这话说的堪称十分不客气了。
桓王却一反之前的跋扈,装模作样地说了句:“哎呦,本王好像忘带手令了,沈公子见谅,见谅。”
他带着兵马司,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沈望眼神微动,扫了眼四周,围观的宾客为他气势所慑,也谄谄四散离去了。
沈忆微讶。
沈望一句话,那般难缠的桓王竟然离开了。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收回思绪,上前两步,朝沈望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挂上习惯的温婉笑容,“小妹沈忆,见过兄长。方才多谢兄长解围。”
闻言,沈望掉转视线,淡淡望向她。
四目相对。
初秋清晨的阳光洒在少女白皙的面庞上,柔婉姿态难掩骨子里的疏冷矜贵,眉眼间几分逼人的艳色。
短暂怔愣后,男人眸色骤然转深,幽如深潭,锐利目光有似千钧,沉沉压向她。
沈忆呼吸一窒,心跳陡然急乱起来。
她五年前来到沈府时,沈望已经出家一年,她对他所有的了解都来自别人口中。
这位沈家大公子年少聪颖早慧,成熟稳重,从小随父在神策军中历练,练得一身好武艺。后来因为生母去世,沈庭植续弦,加之年岁渐长,沈望逐渐变得深沉寡言,难以接近。
下人们提起他都恭恭敬敬的,可见颇有威望。
只是这个明摆着照着沈庭植接班人去培养的、理当端方自持十分懂事的郎君,六年前却突然执意出家了。
这一点,沈忆倒是颇为好奇。
再去打听,却没人知道确切原因,只听传言说,沈望出家前曾参与大魏北伐梁国,在战场上第一次动手杀人,被吓得出家了。
所以几年来,沈忆对沈望的印象大抵便是……御下有方,但大事上不顶用,心理承受能力颇差还没什么责任担当,长相据说还不错。
这样一个绣花枕头,不在沈忆关心的范畴内。所以她在寄走那封讣告之后,就没再关注过沈望是否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方才见过他与桓王短短交锋,方知她错得离谱。
在向他行礼问好的时候,沈忆心里一直在掂量沈望有多少本事,能不能为她所用,要不要多加亲近。
可在沈望看向她的那一刻,一切思绪戛然而止。
这个男人深深凝望着她,眼底是震颤的惊动,他瞬息之间泄露的情绪深刻而复杂,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头脑一片混沌的空白,只能怔忪茫然地看着他,被动地等待着他的欲言又止。
可她看到沈望的眼眸慢慢平息下来,最终恢复成一片深不可测的平静,他依旧伫立在原地,寂然无声地望着她。
很多年以后,沈忆才读懂那目光中所有不可言说的哀戚、眷恋与绝望。后来她曾数次梦见那双深情缱绻的眼眸,他缥缈的声音从梦境四面八方传来,悲伤而温柔,一声又一声地唤她:阿野。
可此时,她只觉这目光沉重得难以承接,几欲将她压垮,直令她有抽身逃离的冲动。
但她不能。她只好避开他的目光,稳住心神,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兄长——”
她还未说完,门房的小厮匆匆来禀:“公子,大姑娘,翊王殿下前来吊唁,此刻已到正门。”
他话音刚落,便见沈忆忽然抬眸,定定盯着他。
小厮脊背一凉,“可、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当然不对。
桓王从年少起就喜欢缠着他这病歪歪的四哥,鞍前马后地照料着,两人常常焦不离孟。她绝不信,翊王会对桓王大闹丧仪一无所知,还正巧在桓王离开后才姗姗来迟。
一定是他,授意桓王这么做的。
可今天是沈庭植丧礼的第三日。
沈庭植是为了守卫大魏的江山,活活累死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