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里是“家”,有些许牵强,姜满在这里只住过一年左右。
九年前,余白十六岁,姜满十五岁,她和路霜作为闯入者,突兀入侵余白的生活,占据他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家的一部分。
她的房间在二楼,在余白房间的斜对面,在她们搬来以前是余白的书房,因为两间房挨得近,路霜怕余白不方便,曾经让姜满主动提出住在地下室的客房,但没等余岳同意,余白先表示了拒绝。
那时他性格远没有现在温和,语气冷冰冰的,话语也尖锐。
“我也不至于要虐待后妈的女儿,让她住在地下室。”
姜满没有因他的话而产生情绪,但“后妈”一词还是让余岳发了火,路霜只能在一旁露出尴尬的神情,然后满腔歉疚地劝说余岳谅解余白,姜满不知道当时的路霜是什么心情,又是否为余白的话感到难堪或受伤,或者也不过是在扮演一种合理的情绪,为引起怜惜,亦或弥补明面的亏欠。
但从她们搬入这里,称这里为家的一刻起,姜满的身份似乎就只能是“后妈的女儿”,这是余白无意间下的定义。
房间保持九年前的样子,即便期间无人居住,被套床单还是定期换新,书桌上还堆着从前的书本,其他装饰物也有种脱离时代审美的陈旧。
姜满坐在临窗的沙发上,回想九年前的自己,也常常坐在这,思考着如何离这里更远,如何离昔城更远,如何抛开这一切,再也不要回来,不要再时刻想起自己是他人平静生活的入侵者。
高二时,她去了北城,如愿考入出名难考的舞蹈附中,不顾路霜的反对,执意走上职业舞蹈演员的路途,再后来,她没有止步于北城,而是去了更远的德国,在远距离的,横亘时差的异国,将昔城的一切彻底抛弃。
她终究是达成了自己年少时的梦想,逃离眼前这一切,越远越好。
但此刻自己坐在这里,并没有为梦想的达成而觉得喜悦,而这一切就像这个房间,并未因为自己一人的逃离有任何改变。
敲门声响起,门没有关紧,透过门缝可见余白的身影。
“进来吧。”姜满对余白说。
余白推开门,无奈笑,“让你进屋,也没叫你躲在自己的房间。”
“你知道的,我跟我妈说不到一起,也许说几句就要吵。”
“这么久没见也会吗。”
“也没多久,她前两年也去德国看过我。”
“不一样,在昔城见面,和在德国不一样。”
余白边说边走近姜满,然后坐在她对面的沙发椅上。
“你在德国见我,也和现在在昔城见到我,不一样吗?”
余白顿了顿后说:“不一样。”
然后又说:“这里是家乡啊,总归是不一样的。”
“不是所有人都会思念故里。”
“我知道。”余白说,“你给自己太多负担了,昔城是你的家,这里也是你的家。”
这里,这栋房子,这间房间。
姜满并没有被余白的话语安慰到,但她还是说:“我明天搬回来。”
“我明天帮你。”余白说。
“你现在住在哪?”姜满问。
“我妈家附近,毕业的时候我爸给我的房。”
“婚房?”姜满笑着问。
余白也笑,“大概吧,反正是我爸和别人一起开发的,当时就留了一套给我。”
“那个沈老师…你的约会对象,你和她还顺利吗?”
“还没空约第二次见面。”余白说,“说起来,你应该认识她,跟我们高中同校,叫沈诗宜。”
姜满听到名字觉得熟悉,“我记得她,学校舞蹈队的,也是学芭蕾的,不过是业余爱好不走专业,以前和她一起表演过几次。”
“那难怪,她第一次见面时跟我说认识你,不过我对她没什么印象了。”
“我印象也不深,但记得她长得漂亮。”
余白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所以…”姜满故意追问道:“她漂亮吗?”
余白很认真想了想后说:“样貌很端正。”
“什么老气横秋的形容。”姜满笑起来。
“审美本来就是主观的。”
“她现在是老师吗?听我妈喊她沈老师。”
“是,就在我们从前的中学教初中政治。”
“回到自己的学校当老师,肯定很有感触。”
“她好像梦想就是做老师,一开始就打算回昔城。”
“真特别。”姜满说,“昔城大多数的人,尤其我们那时候,不都梦想离开这里,去更大的城市,更远的地方。”
余白还没有回应,姜满又说:“不过你也一样,明明都去了更远的地方,最后反而选择回到这里。”
或许就像余白说的,这里是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