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你还不想死吗?”
越凌鸣没想到由吾彴会这样问他。
一时间,还以为他被新王胁迫同谋的事败露了。
他尚想不明白,为什么新王会要求他保由吾彴这个前朝王子不死,却依旧知道他在做的是违背由吾彴的自身意愿,剥夺他生而具备的选择权。他还没想明白让由吾彴活着会有如何损害,就已预先背上了沉重的愧疚。
可他没得选。
他的爱人,即将与他缔结婚姻的爱人,已经怀有他的骨肉。
这件事是通过新王他才得知。
他不敢想其中深意。
越凌鸣的爱人很敏锐,看出他魂不守舍,非要逼问原因。
他是如此爱她,以至于在两人对峙中往往是丢盔卸甲的那方。
同过往一样,他扛不住,于是坦白了一切。
将心头重担说出来,与爱人分享了后,越凌鸣明知不道德,却仍旧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的爱人并不与他同战线。
“王不会做这种事情。”她说,“王不会损害任何无辜之人的性命。哪怕你我不是无辜之人,我们还未出世的孩子却是板上钉钉的无辜之人。王不会伤害我们的孩子。”
越凌鸣焦急又烦躁地渲染当时领略的王的威严,想要驳倒爱人对新王飘飘然却根深蒂固的信任。
这一次,两人各执己见。
不欢而散。
越凌鸣的守护之心却丝毫不减,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们。
于是他在最高特权的护航下一路畅通,抵达由吾彴的病房。
他自信确切掌握着能让由吾彴“积极求生”的筹码。
过往种种在此刻回魂,越凌鸣想起了他对由吾彴许下的效忠。
“你不能死,因为我还不能死。”他说,“我不能死,因为你让我去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到。在辅佐殿下达成目的之前,我不能死。”
由吾彴随着升高的半截病床坐起,“我让你去查的事?”
越凌鸣递给他水,“先王后死因背后的蹊跷,我已经查到。只是现在才找到机会禀报殿下。”
“死因。”由吾彴念着这两字,脑袋又开始抽痛。
突发的异常让他意识到之前盘踞他脑域的病魔已被驱逐。
若他尚有余暇,定能当即从越凌鸣的出现和病魔被驱除这两件接连发生的事背后揪住连接它们的暗线。
但他此刻被“死因”二字唤起的糟糕记忆侵袭了所有。
就好像往日阴魂凭借这两字完成越狱,作为胜者,耀武扬威。
由吾彴艰难挥去仿佛铭刻在他眼底,只待随时随地登场的种种死相。松开为借力紧攥的拳,他面上平静地抚平因他而生的褶皱。
盯着顽固留存的褶痕,他好不容易聚集的精力又开始涣散,为他召回不愿再面见的怨魂魅影。
将由吾彴古怪的反应尽收眼底,越凌鸣有些不安的预感。
按下心间没底的擂鼓,他小心地动了动由吾彴靠近他的那只手。不得不惊扰陷入了内在世界的由吾彴,越凌鸣在由吾彴眼神空泛地看向他时,轻声重复道:“先王后的死因。”
“你查到了我母后的死因。”由吾彴声音有些飘渺,“谢谢你。”
又是意料之外的反应。
越凌鸣有些急了,“殿下不想报复那些害死先王后的渣滓了吗?”
说完,他自知失言,又怕越描越黑,只好以退为进,“也罢。看来是我来错了,殿下就当没见过我好了。”做势要走。
如愿被轻微的力道按住,感触轻微却依然是被按住了。
越凌鸣借坡下驴,“殿下?”
由吾彴迎着他藏不住期待的眼,“我很感谢你。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感谢,所以我决定将我全部的感谢给你。如若你仍旧愿意接纳一个亡国王子,请记住:黄犬恰有情,当门卧摇尾。”
这不是越凌鸣当下想听的,“殿下,你就真的不想复仇吗?”
他的追问彻底暴露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由吾彴一哂,“是什么令你如此相信一个阶下囚能够靠‘想要’完成复仇?”
并不咄咄逼人,似乎只有纯粹而柔和的好奇。
却令越凌鸣猛地一激灵。
他醒悟。
醒悟的同时,也清晰地知道:为时已晚。
“所有王储都已经被分别押往边境。”他逃避问题,“等她们认定殿下身体已无大碍,也会运送你上路。到时候,我会在云隘为殿下送行。如果殿下依然信任我,我可以成为你挥向旧恨的屠刀。我还和从前一般锋利。”
说完这番话,越凌鸣以瞧不出任何异常的姿态离开。
由吾彴却毫无遮掩地展开他离开前塞来的纸条。
上面写着:先王后之死,幕后主使是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