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之间,空中飘来诵经声。
禅房外的菜圃中,遍布各色药草,只是山间寒冷,积雪将大半的药草压弯了腰,倒是为这山间冬色平添了几分烟火。
“请问有人吗?”
江挽书一面打招呼,一面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绕过小石路,最后停在禅房前,抬手叩响柴门。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屋内的诵经声骤然停止,很快便传来了一道女声:“此处不是香客该来的地方,请速速离开吧。”
虽不知对方是谁,但能确定的便是,禅房内的一定是女人,且听声音,至少也近三十往上,带着一种历经沧桑般的疲惫感。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一时不慎迷失了路,一时找不到来时的路了,我弟弟实在是口渴,可否向师太讨一杯茶水?”
禅房内沉默了半晌,便在江挽书以为又要被拒绝时,伴随着吱呀一声,柴门自内而开,露出了一只骨瘦嶙峋的手。
手心正托着一口青瓷碗,“拿去吧。”
江挽书刚要道谢,身旁的小少年却等不及了,一把将柴门给推开,大声问:“你认识我娘吗?我娘是不是在这里?”
在柴门被小少年一把推开时,四面而来的阳光普照入阴暗的禅房内,也叫江挽书得以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这是一个面容憔悴枯槁的妇人,着一身简素的道服,浑身上下唯有一支木簪,挽起了一头的鬓发。
分明便是并不大的年纪,两鬓却染了微霜,有几缕碎发垂下,因刺目的阳光,妇人不适的抬手遮住了眼。
但在听到少年的声音后,却是整个人一僵,迅速放下了手,直勾勾的盯向了小少年。
几乎是一瞬间,妇人的眼眶便泛红,随着泪水滚落眼尾,颤抖的手再也托不住手中的瓷碗。
伴随着啪嗒一声,青瓷落地,四分五裂,茶水四溅,可此刻妇人却全然顾不上被打湿的裙摆。
颤抖着枯槁的手,小心、不可置信的,慢慢的伸向了小少年。
而不知是出于母子连心,还是这妇人的反应实在是过于激烈。
小少年仰着首,大眸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人。
“你……是我娘吗?”
与此同时,僧人步履匆匆的步入藏经阁。
大相国寺内的藏经阁收藏天下名书,尤以佛经享誉天下。
而在二楼的阁楼内,窗倚碧水,面朝寺钟,青山环绕,香烟寥寥不绝。
棋盘之上的无声厮杀,已进入到了关键阶段。
一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大手,因肌肤过于白皙,手背凸起明显的青脉,彰显着独有的年轻活力。
有力的两指之间,执黑子,没有丝毫犹豫的在棋盘之上落下一子。
“方丈,该你了。”
净思方丈执白子,叹谓了声:“陆大人的棋风,一如既往的杀气过盛,看来前几日老衲送予陆大人的静心经作用不大。”
“方丈你常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本不欲树敌,可总有人想取我性命,我是该反杀,而是任由对方作为呢?”
表面上是在问净思方丈的意思,但实际上,却是在嘲讽。
不是他杀气重,而是别人逼他不得不杀伐狠毒。
“在其位谋其职,我知方丈也是为我好,想要我积累功德,来世好有福报,可总有人要做旁人做不得的事,说我狠也罢,专权也好,官海沉浮,唯有比所有人都狠,才能革故鼎新。”
“这个国家,腐朽太久了,我偏是要逆流而行,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论将来是流芳千世,还是遗臭万年,亦是九死不悔。”
一子落下,棋面上已成定局。
下棋如做人,只有心狠之人,才可步步为营,取得最终胜利。
过程如何不重要,他要的,只是他想要的结局。
但便在落子的一瞬,手心忽的传来一阵刺痛,便像是掌心在粗糙的地面剧烈摩擦一般。
陆阙蹙眉,收回手,低眸看向掌心。
掌纹清晰的手面,除了因习武而留下的老茧外,掌心白皙如冷玉,未见任何伤处。
可火辣辣的刺痛,却是清晰可触,陆阙立时便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怕是那小女娘不知何故,摔了一跤所致。
“陆大人的身上,似乎是发生了些不同寻常之处。”
净思方丈是得道高僧,一双慧眼能瞧见旁人所瞧不见的命数变化。
陆阙放下手,脑海中却在那一瞬,想起昨夜那小女娘被他逼迫熬夜,怨气深深砸核桃泄愤的画面。
薄唇勾起一道弧度,染霜赛雪的黑眸中,荡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的确是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之事,方丈可信……”
不等陆阙说完,便有匆匆的脚步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