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薛兰泽一直无懈可击的表情出现异样的波动,仿佛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是一颗问路的石子,击碎了她自欺其人的死水无澜。
刹那间,无数破碎的画面飞快流逝,她看到自己蹲在自家破烂的小院里打拳、扎马步,远处传来同龄人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她羡慕地抻长脖子,细细的竹竿却如同脑后长眼,间不容发地抽打上绷紧的小腿——
“专心点,发什么呆!”
薛兰泽打了个激灵,蓦地回过神,若无其事地笑道:“大学时参加过跆拳道社,学过一点粗浅的防身术……让您见笑了。”
风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薛律师太过谦了……您刚才那几下,倒是有几分武侠小说里旋风扫叶的意思,这要算是‘粗浅’,临江市的跆拳道教练都可以歇业回家另找营生了。”
薛兰泽听出他话里话外的试探,却罕见的没生出防备之意。她看着夜幕下的男人,就像看到一个披着伪装的同类,顺着话音反问道:“这么说来,我突然想起风篁老师方才几下格挡如封似闭、蓄力于虚,很有些三千世界、掌藏须弥的意思。”
两人在黑暗中再次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长。
他俩心知肚明,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有互相揭短的份,颇有默契地揭过不提,薛兰泽首先转开话茬:“风篁老师特意跑这一趟,也是为了陆警官的案子?”
风篁“唔”了一声,带着她往胡同出口走去:“这案子不好打,主要是附近没有监控摄像,无法佐证陆警官的供词……薛律师也是为了这个,专门跑这一趟?”
薛兰泽没有隐瞒,坦然道:“确实,现有的证据对陆警官很不利,就算能驳倒证人证词,但是交警赶到时,现场只有陆警官和死者叶炳森两人,却是不争的事实……要是找不到存在第三人的证据,最起码一个交通肇事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两人脚步很快,说话间已经出了小巷,前方闪烁着微渺的路灯,王珏在灯光下焦灼地踱着步子,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听到脚步声,她总算松了口气,三步并两步地迎上前:“薛律,你回来了?方才到底怎么回事……风篁老师怎么也来了?”
她一连串问题机关枪似的抛出来,仓促间薛兰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好,只得随口敷衍:“刚才有人盯梢,我追上去时撞见了风篁老师,发生了一点误会……”
她话音突然顿住,整个人犹如中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戳在原地。
王珏被她毫无预兆的犯病吓住了,一只手颤巍巍地抬起,试探着点了点薛兰泽肩膀:“薛、薛律,又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薛兰泽如梦初醒,猛地回过头:“风篁老师,您很擅长模仿别人的声音,对吧?”
幽暗的路灯下,薛兰泽一双眼睛亮得出奇,仿佛周围的光都被吸进那一对瞳仁中。风篁无端有种“香肉被饿狼盯上”的错觉,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不能说很擅长……只是略懂一点技巧。”
薛兰泽才不管他是真谦虚还是假客气,逮着人就要往死里使唤:“能帮我个忙吗?”
风篁又退了半步,将方才缠斗中崩裂的衣领仔细扯了扯:“……你要干什么?”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重新走出胡同,风篁的表情颇为复杂:“我是真没想到,学了这么多年的专业还能用来干这个。”
薛兰泽忙着将刚录制好的音频文件存档备份,一时没顾上搭话,倒是王珏连好奇带兴奋地多瞧了风篁两眼,小心翼翼问道:“风篁老师,你真是临江市戏剧学院的教授吗?”
风篁好歹算半个网红,网上不难查到资料。他大约是觉得小王助理尊敬又好奇的语气跟蹭课听的外系学生很像,瞬间罩上“为人师表”的画皮:“不是教授,只是副教授……说到底,就是个普通的教书匠。”
王珏越发好奇:“风篁是您的艺名吧?那您现实中的名字叫什么?”
薛兰泽刚好抬起头,将风篁刹那间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不知是不是想多了,她总觉得这男人有点难以启齿的僵硬。
“这反应有点夸张了吧?所以他真名到底叫什么?”薛兰泽很好地控制住面部表情,心里却野马脱缰地开起了脑洞,“总不至于叫阿牛、大花之类的吧?”
只听风篁干咳两声,生硬地转开话题:“这段音频不是现场收录的,不能作为有效证据吧?再说,就算听上去天衣无缝,用专门的技术还是能检测出波长频率的不同,想拿来糊弄检察官和法官显然不太可能。”
“……确实不能,”虽然好奇的抓耳挠腮,但薛兰泽和风篁刚认识没两天,不大好意思刨根究底,只能暂且忍下死缠烂打的欲望,“我原本也没打算直接拿来当证据,只是想做个小小的测试。”
风篁一愣:“测试什么?”
薛兰泽偏头看他:“想知道?”
风篁实诚地点点头。
薛律师温柔地笑了笑:“告诉我们你的真名,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