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走廊临近拐角处的病房门被人敲响,独自坐在床上的女孩抬起头:“请进。”
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却不是捧着药盘的护士,而是拎着果篮的薛兰泽:“没打扰你休息吧?”
钱思颖明显错愕了一瞬,然后飞快回过神,露出感激又略带腼腆的笑容:“薛律师,你怎么来了?”
薛兰泽走到近前,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回头的瞬间,已经不着痕迹地逡巡过病房——
这同样是一间单人病房,窗明几净、家具齐全,规格不比一般的三星级酒店低,可想而知,它的价格也必定相当“感人”。而钱思颖这个据说“出身农村”的寒门少女堂而皇之地入住其中,自身散发的气质竟然与病房环境并不违和。
这固然是因为女孩生得眉清目秀,就算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依然无法磨灭少女秀丽纤细的美貌。更重要的是,她举手投足间有种特殊的轻柔风致,虽不明显,却实实在在存在着,从她颦笑间的眼角眉梢流露出。
薛兰泽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拖过板凳坐下:“怎么突然病了?是哪不舒服吗?”
钱思颖有些羞涩地垂下头:“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点贫血和营养不良……最近外面闹得很,住医院里也能躲清静。”
薛兰泽明白她的意思,自从4·12投毒案锁定疑凶后,钱英和钱思颖母女就成了媒体趋之若鹜的对象——钱英关在看守所里,媒体鞭长莫及,只能将所有火力对准与案件同样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钱思颖。
明华是私立医院,无论保密性还是安保工作都比一般的公立医院完善许多,钱思颖会选择明华也很正常,除了一个问题……
“其实我今天是来看朋友的,无意中听说你也住这家医院,顺道过来看看,”薛兰泽仿佛只是临时起意,随口道,“这家医院的住院费可不低,你上次说,所有的积蓄都拿来支付委托费了,经济上会不会比较困难?实在不行,我可以先退回一部分律师费,总不能让你一个小姑娘露宿街头吧?”
钱思颖微乎其微地僵了下,将手中的书本轻轻合上:“不用……我跟这家医院的院长阿姨认识,她人很好,听说我的情况,主动减免了部分费用,没有很困难。”
薛兰泽顺势扫了眼,见那封面上印着大片星云,宇宙深处攀起一轮旭日,阳光穿透重重黑暗,明暗的激烈冲突极具震撼力。
薛兰泽只觉得这幅画面似曾相识,仓促间想不起在哪见过,只能盯着最上方的黑体大字犯嘀咕——
“……宇宙简史?”她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喜欢看这种东西?”
果然主意很正,一般人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薛兰泽只瞟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并未引起钱思颖的怀疑:“其实今天过来,也是有几个问题想跟钱小姐确认下。”
钱思颖怯生生地点了点头:“薛律师请说。”
薛兰泽端起下巴,平视钱思颖双眼:“今年四月十四号,也就是包建白被发现死在茗笙会馆的那一天之前,你有没有发现你母亲表现出任何异常?”
阳光从身后打来,女孩的脸颊边缘近乎透明,她歪头想了想,轻声道:“其实,我妈妈的情况一直不太好……自从知道我这些年的遭遇后,她就非常自责,白天情绪焦虑,晚上也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她总说,是她害了我,是她把我推进火坑,她想弥补我,却不知该怎么做……”
女孩的声音渐渐哽咽,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我其实没有怪她,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发生这样的事,她比谁都难过……”
薛兰泽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
钱思颖用纸巾摁住眼角,实在无法控制情绪,只得将面颊埋进手心,断断续续地呜咽道:“是我不好,我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如果我能早点察觉,说不定能阻止她做傻事。”
薛兰泽耐心地等了会儿,直到她情绪逐渐平复,才温声问道:“那四月十四号当天呢?你母亲有没有说什么话,或者做出什么特别的表示?”
女孩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显然类似的问题已经回答过无数遍:“没有……我妈妈跟平时一样,早上来医院给我送了饭,然后去上班,期间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如果不是警察找到我,我根本不知道她做了那样的事。”
薛兰泽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四月十四号当天,你一直待在医院里,没有离开过?”
钱思颖乖巧地点了点头。
薛兰泽微微一笑,就像对待小妹妹一样,伸手抚摸了下她的头顶:“好,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
她起身欲走,钱思颖却又叫住她:“薛、薛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薛兰泽回头看着她,神色温和,毫无破绽:“当然可以,你本来就比我小。”
钱思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又是不安又是期待地问道:“我、我妈妈……她不会有事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