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今年才六岁,正是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看到什么都要拨拉到自己碗里。秦敏芳象征性地说了两句,小男孩受宠惯了,哪受得了在“外人”面前丢面子?干脆将饭碗推到在地,扯着嗓子嚎起丧来。
这小子是王世钊的小儿子,王世钊活了五十多岁,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时难免多溺爱些,久而久之,宠得不像话。平时在家里,王世钊也没觉得这小子摔东打西的有多碍眼,可是跟玲珑周全的女儿一比,高下立判。
秦敏芳或许时常犯蠢,但看人眼色绝对是一把好手,眼看王世钊神情不虞,她忙推了小男孩一把,低声斥责道:“别闹了,你姐姐还在这儿,别让她看笑话。”
小男孩唯我独尊惯了,在家从没人敢管着他,一听这话,登时来了脾气,将筷子摔出老远:“我没有姐姐!”
王世钊脸色越发不好看,将水杯重重磕在案上:“说什么呢?谁教你的?再说一遍!”
小男孩想顶嘴,抬头瞧见父亲阴沉沉的脸色,顿时不敢吭声。
秦敏芳还在催促儿子跟王珏道歉,小男孩扁扁嘴,满心不乐意,将脑袋往她怀里塞。母子俩还在做张做致,王珏却有些看不下去,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彬彬有礼地站起身:“你们吃吧,我已经饱了,先回去了。”
说完,她拿起手提包,就要先走一步。
王世钊却紧跟着站起身:“小珏!”
王珏闻声止步,回头端起一脸精致悦目的笑容,心里却暗搓搓地想:赶紧说,说完老娘好走人,免得再待一会儿,隔夜饭都被恶心出来。
王世钊当着人前呼风唤雨,在这个前妻留下的女儿面前,却有些不为人知的紧张。他搓了下手指,顿了片刻才道:“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在家里住一宿?你的房间还给你留着,里面的东西都没动。”
秦敏芳和小男孩顿时直了眼,四只眼睛巴巴地盯着王世钊,又扭头看了看王珏,生怕她应承下来,从此多了个争家产的“小贱人”。
对于这些豪门间勾心斗角的戏码,王珏真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勉强笑了下:“不用了,现在也不是很晚,而且我待会儿还约了人,先走了。”
她颔首致意,也不管王世钊是什么反应,径直走出包间。
这顿饭吃得王珏十分憋屈,到最后几乎有点反胃的抽搐感,直到走在大街上,被仲夏夜的晚风扑了满脸,肠胃中沸反盈天的聒噪感才渐渐平息下来。
王珏说自己晚上约了人,这倒不是随口瞎掰的理由,而是确实有约——经过这么久的掰扯、上庭、宣判,之前劳工案的当事人终于拿到辛苦赚得的血汗钱,对“声张正义”的小王律师感激涕零,非要请她吃顿饭表示感谢。
王珏同情他的际遇,也知道这人辛辛苦苦大半年也赚不了几个钱,因此善意婉拒了。那人却不依不饶,使出浑身解数,总算让小王律师答应下来。
对此,王珏只是觉得对方过分热情了些,并没有别的怀疑,毕竟在之前的接触中,男人表现得老实憨厚,甚至有些不解世事的单纯,所以才会被包工头轻而易举地骗了。但她刚要举步,不知想到什么,还是给相隔大半个城市的薛兰泽发了条短信。
手机“嗡”的一震,长椅上的薛兰泽懒洋洋地偏过头,只见发信人是王珏,内容赫然是:薛律,我从酒店出来了,现在去见之前的一位当事人,预计十二点前到家。
薛兰泽把平板电脑甩到一边,想了想,手指翻飞地回了一条消息:好,到家说一声,我等你。
手机安静了五秒钟,王珏的第二条消息发送过来:嗯。
薛兰泽放下手机,抬头一瞧,只见陆临渊靠在单人沙发里,方才还抱着的平板反扣胸口,眼睛微微闭着,已经睡着了。
薛兰泽哑然失笑。
单从陆队这些天的表现看,实在瞧不出他患有失眠障碍症,他可以随时随地、以任何一种姿势陷入沉睡。
只要薛兰泽在他身边。
薛大律师不知道陆队是否注意到这一点,但是这个发现让她生出微妙的成就感和极其隐秘的心理刺激,这表示陆临渊从潜意识里相信着薛兰泽,哪怕他并没有认出薛兰泽就是十六年前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半个月的小姑娘。
薛兰泽无意吵扰陆临渊,从卧室抱来一床空调被,小心盖在他身上。陆临渊毫无觉察,睡得非常香甜,浓密微蜷的睫毛搭在脸颊边缘,黑白对比极其强烈,仿佛工笔重墨在雪白宣纸上勾勒出的华彩。
薛兰泽忽然起了坏心,伸手在陆队鸦翅般的眼睫毛上戳了戳。
陆临渊微微有些发痒,但这不足以将他从好梦正酣中唤醒过来,于是将脸偏向一边,继续睡。
薛兰泽觉得好玩,将自己的一绺长发捞到手里,在陆临渊鼻尖上蹭了蹭。
陆临渊不满地拧起眉头,将半边面孔塞进空调被里,还是没醒。
玩够了的薛大律师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地盘,看两眼平板就瞄一眼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