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杨帆电话时,加班加点了大半年的薛兰泽正缩在单人沙发上,懒洋洋翻看着pad。屏幕上呈现出的不是她从不离手的卷宗资料,而是一本火遍全网的三俗小黄文。
隔着一道茶几,陆临渊靠在她平时躺惯的长椅上,身后垫着厚厚的靠枕,腿上搭着柔软又保暖的毛毯。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被热巧克力的甜腻糊住嗓子,好半天才理顺舌头,皱眉道:“你又在热巧克力里加糖了?”
薛兰泽正看到紧要关头,头也不抬道:“刘院说你低血糖,平时可以多吃点甜食。”
陆临渊还想抗争:“我调养了大半年,已经好多了,不用……”
薛兰泽终于从屏幕上挪开视线,吝啬地分给他一个眼神:“你昨晚回来还嚷嚷头晕……”
陆临渊想说自己头晕是因为在河里泡久了有点着凉,又跟歹徒硬扛了一场,然而他一抬头,发现薛兰泽正好似笑非笑地看来。两人目光狭路相逢,陆队打了个身不由己的磕绊,把到了嘴边的话默默咽回去。
就在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上“姓杨的中二晚期”的备注名,有那么一瞬间,陆临渊十分想把毫无眼力见的杨代理支队长大卸八块。但他很快抑制了冲动——杨帆虽然讨人嫌,却并非分不清轻重缓急,会在这时打来电话,多半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态。
反正薛兰泽已经知道陆临渊卧底律所的内情,前刑侦支队长没避讳她,直接开了免提。下一秒,手机里传出杨帆凝重到有些失真的话音:“老大!”
陆临渊难得见他正儿八经,陡然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有几件事要知会你一声,”杨帆沉声道,“首先,咱们昨晚逮回局里的三名嫌疑人,其中两个是惯犯,咬死不认受人指使。还有一个是本地人,老婆孩子都在临江市,眼看招架不住要松口了,谁知……”
他话音不自然地一顿,陆临渊低头捏了捏鼻梁,将手里的pad撂到一边:“谁知……突然出了意外?”
听得出来,手机对面的杨帆咬紧牙关,每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对!好端端地坐在审讯室里,突然就不行了,死因是花生过敏……但他被带到市局后分明没吃过东西,只要了一杯水!”
陆临渊的不祥预感得到印证,心头微微一沉。
嫌犯当然不可能是意外身亡,傻子都知道这里头有猫腻——问题是,凶手是怎么锁定目标的?
唯一的解释是,暗地里有一双眼睛窥伺着审讯室,将三名嫌疑人的反应一五一十收入眼中,所以才能及时做出应对——将那杯掺了花生粉的水准确无比的递到嫌犯手里。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市局内部的人,换句话说……市局的队伍里出现了内鬼。
陆临渊本能排斥这个想法,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逃避:“……马局怎么说?”
杨帆微微迟疑了一下:“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马局……昨天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陆临渊神色倏凛:“什么?!”
马靳安是临江市公安局局长,也是本市公安系统一把手——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太出来。刨除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说与事迹,任谁见了他都会以为这是个普通的广场舞老大爷,慈眉善目、碎嘴唠叨,还总爱捧着搪瓷大缸,里头用温水泡着红枣枸杞,誓要将老年人的养生路线进行到底。
只有真正跟他打过交道的人,才能领教到马局“无害”画皮下的锋芒与老道。
在陆临渊的印象中,马靳安不只是慈眉善目的碎嘴大爷,更是临江市公安局一根不引人注目的定海神针。如果没有马靳安润物无声又不遗余力的支持,当初的叶炳森案中,陆临渊未必能轻松洗脱嫌疑,也不可能打着“引咎辞职”的幌子,堂而皇之地潜入君伦律所探查“敌情”。
“理由呢?”陆临渊摁了摁突突乱跳的额角,“马局犯什么事了?”
“说是马局的一个远房亲戚涉嫌利用影响力受贿,”杨帆沉声道,“虽然马局一再表示自己不知情,还是受到纪委双规,一应职务被迫暂停,市局工作已经交到孟副局手里。”
陆临渊毫不犹豫:“马局不会这么做的!”
“谁说不是呢!”马靳安被双规,市局内鬼隐而不发,杨帆作为主持刑侦工作的一把手,被从天而降的重任砸在肩头,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装了一整天的游刃有余,几乎憋出内伤,此时终于能在老领导面前倾吐一二,“马局的为人,别人或许不清楚,市局内部的人还能不知道?可这话说了没用——纪委的人不信啊!现在人被带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市局……咱们眼皮底下又出了嫌犯被灭口的糟心事,这是要翻天吗!”
杨帆平时吊儿郎当,真到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否则他也不会在两任正支队长相继出事后,被提拔到代理支队长的位子。但是眼下,可能是多日来的连轴转让他身心俱疲,也可能是接踵而来的变故砸穿了他的忍耐神经,此时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