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书当真把所有的耐心,倾注到鸢亭身上,毫无保留。受了气,也只敢心里头生闷气,眼圈鼻头都是红的。
他来得时候声势浩大,走时轻飘无声,快又沉默。
鸢亭原地怔愣良久。
仿佛一眨眼,京兆府鼓声雷动,惊雷般在耳边炸响,她才恍然回神。
宵禁到了。
平昌坊顺利开了门,人来人往,一霎时热闹起来。
鸢亭自然支起局子。
脸上笑容恣意又魅惑,在平昌坊正中的主桌,光鲜亮丽摇着骰子。
“鸢亭,今日看来容光焕发,可有兴致了!!”一长脸粗布短褂的小个子男人满脸笑容,手中高举着两三碎银,嬉笑着拨开围堵于前的人群,一股脑凑到长桌前。
“见鸢亭姑娘一面可真难!”
平昌坊可不止鸢亭一个搏手,只有赌资过十两,才能到主桌来。
鸢亭是主桌的搏手。
鸢亭心底冷嗤,面上却勾着妩媚至极的笑:“当然,诸位肯赏光,奴家自是恭敬不如从命,这便开牌。”
灯火辉煌之下,开在污泥上的花,处处皆是妖艳娇媚的颜色。
眼尾用薄薄朱红轻描,一颦一笑皆勾魂摄魄。
一身青绿薄纱,摇骰盅之间细嫩白皙的皓腕闪闪发光,赌场内男人垂涎至极,目光在博头鸢亭和她手中摇的出神入化的木质骰盅之间游移不定。
目光狂热而贪婪。
见此,鸢亭脸上笑意越发浓重,身段窈窕间,眼神迷离蕴着百般诱惑。
一眼看去。
乌泱泱的人群,也不知垂涎贪婪的眼神放到骰盅上更多,还是流连年轻貌美女搏头身上更多。
鸢亭习以为常,动作娴熟,啪一下骰盅稳稳当当落在桌面,动作优雅流畅,千娇百媚又恣意飒爽。
“诸位,请下注。”
小个子长脸男人首当其冲,脸颊涨得通红,小眼睛闪烁野蛮的红光。
“大!大!一定是大!”
这嘹亮疯狂的叫喊声,极具煽动性,惹得四周人群更加躁动起来。
“小,一定是小,我压小。”这是一发须皆白的老汉。
“屁话,跟你一连输了两盘,老子这回反着来,大!压大!”肌肉遒劲,衣衫汗湿的汉子挤过老汉。
鸢亭微眯眼,看着一锭锭银两被拍到桌面,或大或小掐着点插话。
橙红烛火跳跃不止,在通透晶莹的琉璃折射出破碎的底色,霎时间人影幢幢如鬼魅,也在美艳女子眼底映出一片深沉晦涩
“买定离手,概不更改。”
“还有人要压吗?”
上了瘾的赌徒上头起来,可不会管是赢是输,一窝蜂拥上来。
照惯例,揭牌需等上一炷香时间,中间是压是收,鸢亭一向不予理会。
守在门口的迎客小子阿肆眼尖鸢亭闲下,一尾鱼般溜烟窜至鸢亭身旁。
对于小子所说,鸢亭丢下一句话。
“一切照旧。”
阿肆会意退去,这三两句话间香欲燃尽,开牌是小,渺小无畏的人,输了痛哭流涕,期待翻盘重来;赢了喜不自胜,高呼万岁。
不知不觉,三局开场。
赌桌旁,不知何时竟多两三生面孔,这些生面孔在赌场中犹如神助,千术了得,鸢亭在诸多平头百姓中还未见到技艺如此高超之人。
砰!
二楼一阵瓷器碎裂声陡然劈开热闹,惊得鸢亭手一抖,再开牌便成了“平”,庄家不取分文,白白让利三分。
人群还未唏嘘出声。
赌场雇佣镖人个个凶神恶煞,簇拥着一母一女堵在门口,母女二人互拥着瑟瑟发抖。
见此,鸢亭头疼地揉揉额角。
“阿肆,去请庄家来。”
还未等阿肆行动,两旁拾阶而上的楼梯走下一人,步履沉稳,声音爽朗浑厚。“生意人以和为贵,这般吵吵闹闹,缘是作何说法?”
镖人的领头人底气十足,江湖规矩拱手行礼:“庄家,今日赌场收账,李老二欠钱不还,已经给了李老二三月时间凑齐欠按照赌场规矩,才用妻女抵账。”
说着面露为难:“庄家,弟兄们知你一向心善,可规矩就是规矩。”
庄家从阶梯显露人前,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在京都朱雀大街上向来以“素心人”自居。
“大人,大人,”母女二人衣衫褴褛,面色发黄,蜷缩像个鹌鹑,沧桑疲惫的母亲声音嘶哑:“大人 ,你大人有大量,您发发善心,放了我女儿。”
凄苦的母亲一下下磕头,直磕得额头青黑,血迹斑斑。庄家为难地受了礼,沉吟道:“鸢亭?”
人群如拨云见日,从中走出一女子,峨眉黛目身姿高挑,手腕发尾上细细绞着小小的青铜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