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巳三十六年,十二月初九。
天欲晓,风骤起,萧萧风雪,一片茫茫。
因贞节牌坊旌表一事,金陵府杜家的忙碌从上月开始,到今日才勉强算完,奴仆们来来往往,皆穿着簇新的衣裳,个个面带喜色,与有荣焉。
秋色行走在曲折游廊中,笑语盈盈与往来之人互道恭喜。
沿着游廊走到尽头,再行数步,渐向东边,杜家如今的老太太何元凤的荣寿堂近在眼前,三进的院落,暗含「荣华富贵,福寿双全」的美意。
因着连日的雪,院中墙角斜倚的那株梅花,不见红蕾碧萼,倒是皑皑白雪缀满枝头。
北屋的佛堂,有炉香袅袅升起,秋色到时,竹青正候在门外,两人对视后,一左一右等在门外。
房中,杜老太太跪在蒲团之上,手持金丝楠木念珠,两手合十,默念礼佛偈。
“竹青”
一炷香后,苍老的声音传来,门外的两人推门而入,扶起杜老太太坐到旁边的交椅上。
乍一见到秋色,她微微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昨夜,她吩咐秋色今日赶早去节妇堂伺候,可这人才去了不久便回来了。
“老太太,菘蓝说大奶奶受了风寒,现下还高热着,怕是不能去接旨...”秋色跪在杜老太太身前,低垂着头,等着上位之人的怒气爆发。
果然,片刻之后,念珠作响,杜老太太冷笑着说道:“她今日就算死,也要给杜家接了旨再死,去,把大少爷找来。”
秋色忙不迭答应,起身朝杜家大少爷杜延的延宗堂走去。
杜延今年三十有余,眼下正与刚纳的妾室雪衣在床上行着好事,床帏晃动,鸾被起伏,女子娇媚的叫声与男子的粗喘声缠绕。
“大少爷,老太太让您去一趟荣寿堂”秋色立在门外,房中的动静随她的话音落下而停止,一阵窸窣的穿衣声后,额间冒汗的杜延出现在她面前,问她出了何事。
知晓来龙去脉后,他低声骂了一句:“这死婆子!”
因被人打扰了好事,他一路走一路骂个不休,骂声到了杜老太太房门外才停。
“老太太,大少爷来了”
竹青应声来开门,迎他进去。
熏炉燃香,杜老太太眯着眼斜靠在软榻上,穿一身蟹青色如意云锦纹对襟长袄,披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铜鎏金缠枝手炉隐在宽袖大袍中。
“祖母”
“延哥儿,来”听见声响,她睁开眼,笑着招手,唤他过来。
她的这个孙子,相貌与她早逝的大儿子最是相像。
每次看到他,她心中都宽慰不少,万幸自己当年不惜得罪公爹,为儿子瞒下这一脉骨血。
“祖母,来的路上我已听秋色说了,您莫生气,延哥儿有的是法子让她出府接旨”杜延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今日事成,她既没了利用价值,就该让自己的亲娘好好享享福。
“好好好,奶奶信延哥儿”杜老太太笑呵呵拉过孙子的手,冰凉一片,忙把自己的手炉塞给他,又唤一丫鬟去隔壁房取狐裘来。
出房时,雪停了。
丫鬟抱着狐裘等在门外,她上月刚入府,今年方十五岁,长相娇憨,杜延有心戏弄她,趁她为他披狐裘时,伸手在她腰肢处来回摸索,眼中满是餍足之色,丫鬟披好狐裘后顺势伏在他怀中。
“你叫什么?”他拉过她的手把玩,顺着袖口往里摸。
“回大少爷,奴婢叫银欢”眼波流转,她怯懦懦地说道。
卖她入府的牙婆说,杜府乃是金陵府最富贵的人家,大房经商,二房做官,官商两道皆做到了金陵府第一。
二十年前,二老爷杜仲武因政绩突出被皇上调去了海陵府当官,正二品的大官,真真光耀门楣,据说杜老太爷那时本已到了弥留阶段,听说二儿子升了官,又熬了七八年,等儿子在海陵府的官场站稳了脚跟,才撒手人寰。
大老爷杜伯文虽不及弟弟显赫,经商却极有一手,不到十五年,杜家丝绸庄遍布卫朝。
这样的好人家,旁人挤破头都难入,牙婆见她容貌不错,暗中收了她爹娘十两才答应送她进府。
她这般的相貌,自然要攀上高枝,做妾总比当丫鬟强。
杜延摸够了,尚觉不过瘾,附耳让她晚间去延宗堂找他,说完大步走出,丫鬟见他去的方向,似是节妇堂?
节妇堂内,咳嗽声由远及近,听得人心儿颤。
进房前,杜延收敛起面上的不满与怒气,笑吟吟步入房中,亲热地对着床上躺着的妇人叫着娘。
只是,此娘亲非彼娘亲。
床上之人是他爹杜宗敬明媒正娶的正妻,也是他的嫡母李吟娥。
菘蓝端着温热的药汁进房,一瞧见难得来此的杜延突然大驾光临,就知他想做什么:“大少爷,昨日大夫把脉后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