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之下,我投奔了陈霸先,跟随他的军队建功立业,看着他建立陈国,再到如今,我是陈蒨手下的臣子……但我从来都没有真心效忠陈国,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所以,只要你愿意,我便可以舍弃我在陈国获得的一切,我们去云游四方,在山林里避世,再也不管外面的纷纷扰扰。”
“为了我?”
“对。”林敬安点点头,“我总感觉你还活着,或许是流落在陈国民间,或许是被掳到了周国,因此我只有让自己变强大,才能动用自己的势力去找你……最后,我终于得知你在周国。我在陈蒨面前努力表现,才争取到了这个能来见你一面的机会。”
十一年,十一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已成为使臣,意味着她已嫁作人妇……她的孩子都已经能耍出漂亮的剑花,可他还一直在找她。
她那美好的青葱岁月还在找她。
“我本来打算,如果你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我就不再打扰你了,但……”林敬安顿了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而后才又蹙着眉开口,“周国皇帝并不爱你,他爱的是那个宴会上不识礼数的李家小姐……”
“婉颜不是这样的!”李娥姿眼中泛着泪花,却在此刻急匆匆打断他的话,“婉颜对我很好,对其他人都很好,她值得被爱……是她告诉我,我是被很多人爱着的。”
“是我失言了。”林敬安略略挑眉,“听起来……你和她关系不错?”
“她喊我阿姐。”谈及婉颜,李娥姿的神色温柔了不少,就连嘴角也噙着淡淡的笑,“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好像直到她出现,我才渐渐不觉孤单……别说是皇上,我若是男子,也该爱她如至宝。”
“是想起小妹了吗?”他叹息一声,“我记得当年,你与小妹关系好到连模仿对方都惟妙惟肖。小妹她,现在……”
“她死了。”
李娥姿语气平静到他只觉空气都凝固了。
“她为了救我,死在周国人的剑下。”
“娥姿……”林敬安哽咽难言,“你受了太多太多的苦,是我来晚了。”
约莫是又想起了当年的惨状,李娥姿痛苦地闭上双眼,脸色苍白如纸,像是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去。
“不要……不要再提过去了。”她声音隐隐颤抖,染上了悲痛又无可奈何的哭腔,“我的头好痛……不要再说了!”
林敬安见状直接抱住了她,伸手轻轻摩挲她的发丝,又在她耳畔低声絮语,试图安抚她:“好,不说了,我们不说了……”
他的举动再难让李娥姿挂着冷冰冰的面具——曾经每当她心情不好时,林敬安都是这样抱着她耐心听她倾诉,一下一下用指尖梳着她的头发,宛如新婚第二天给新娘梳头的新郎那样温柔体贴。
李娥姿终于忍不住情绪,卸下了十一年来的伪装,伏在林敬安怀里哭了出来。起初是低低的呜咽,到后来便是含糊的抽泣,却从未是放肆的嚎啕大哭——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在心上人的怀里,她也没忘记自己身处于鸿胪馆之中,如果声音太大引起注意,只会让他们都万劫不复。
那是比古琴断弦还要痛的声音,就像一把钝钝的刀,一寸寸凌迟着林敬安的心。只是透过这哭声,他就已知晓了她这十一年是如何过来的。
看似风光的背后,有时或许藏着深渊般的痛苦。
“娥姿,林场围猎时,正是我们出逃的绝佳时机。”轻拍着她的后背,林敬安再一次提出了这个建议,“到时候,我可以在森林里安插人手制造混乱,伪装出你被野兽误伤致死的消息,而后我就带你改名换姓,远走高飞。”
“……你想扰乱林场围猎?”李娥姿抬眸看他,脸上还挂着未滴落的泪水,“可是,林场围猎是开年大事,皇上邀请各国使者和朝中大臣参与狩猎,就是想搏个来年丰收、国运昌隆的好彩头。如果制造破坏,恐怕会涉及两国……”
“你不用担心。”林敬安放轻语气,“林场空旷,只要你到时候装作与他人走散,我再略施小计,伪装出野兽偷袭的场景不难,这样不会伤害到其他人,也不会让宇文邕联想到陈国——毕竟杀一个周国妃子对陈蒨来说没有半分好处。”
这番话听来颇有几分道理,李娥姿沉默不语,似在思考其中可行性——她已然有些动摇。
能够逃离这个伤心的地方,逃离父母姐妹被杀的伤痛,逃离她在敌国的丈夫和孩子……回到他的身边,回到最初的美好。
十一年过去了,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现在真的有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好似只要她点点头,希望的火花就会被重新点燃,她又能做回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
“我说这位大哥,您就行行好,告诉我大皇子到底怎么样了吧……”
正在东厢房的婉颜苦着脸,哭笑不得地与突厥使者斡旋。只见后者一副痛心疾首模样,愤恨摇头,就连红玛瑙耳环也随之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