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到了晌午,总会时不时下一阵大雨,雨下的快停得也快,旱地虽未被浇透,却仍是给了灾难中的百姓些许生机。
又有南方山岭雨后有紫红云雾悬浮,百官上书都说是天降祥瑞,又预言新朝国运昌盛能与天齐。
无论是东定旧臣还是从北定所来的重将,反对高泠登基的大有人在,在新皇帝登基初便诛杀了众多部将后,没人敢提新皇帝屠数万百姓登上皇位有背天道。
刚刚被大规模洗劫过的宫城,在新帝暴虐的底色下,人心颤栗,一半以上的百姓死于大规模的屠杀,皇宫之外,遍地横尸几日清理不尽,亡魂凝天聚地,正午暴雨是鬼泣之泪,紫红云雾是地发之血,无人敢明面上说那些不详之话,唯恐灾祸临头,死无全尸。
此种感觉尤深宫中更甚,闻人言,夜半子时,尝听夜鬼哭泣,又有人说,曾见一白衣鬼影游走于宫中各处,甚是有人将那女鬼面容描绘了一番,长发白衣,红目紫唇。
不少宫女太监在私底下议论此事。
“我也见了,昨夜里我当值,远远瞧见一个黑影儿朝我飘过来,想着是那女鬼,赶忙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就不见了。”小太监得宝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正在搅动一锅绿豆粥的福岁,“诶!你听到我说啥了吗?”
福岁确实没注意听他说了啥,被叫得抬头,问:“啊?”
“我说我昨晚看见女鬼了……你想啥呢?咋感觉你怪怪的”
福岁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说:“啊,没什么,没想什么。”
“豁,你这绿豆汤都煮出沙来了,不错嘛,没想到你这么会呢?”
“嗯,啊,煮这个并不复杂,以前在家见过我娘煮,要是有莲子糯米,味道该更好。”
“我上哪弄莲子还有糯米去啊,就这点绿豆还是我从王公公那里讨来的,想着这天这么热,刚好咱下午又不当值,喝点绿豆汤败败火,知足吧,咱们这几个能活下来都不错了,你没瞅见宫外头,啧啧,那简直是地狱。”
“你瞅见了?”
“我听别人说的,乱世嘛,又新换了皇帝,这几日吴地大族迁进了城,这城内外又多了不少流民,唉,哪还有口饭吃啊,都是饿死的。”
“这话,你可别乱说了,新皇帝耳朵长得很,就今天,有个茶司的小太监,说错了一句话,陛下让人让人拉出去杖刑,活生生给打死了。”
得宝一时语塞,不敢再乱言语,从福岁手里拿过长柄勺,就着锅底搅着起来,许久才又说话:“那你在御前小心点,我在膳房还好,轻易见不到皇帝……”
“要是没我师父,我可能早死了。”
“哎呀,今咋这么伤感,好了好了,下次我从膳房给你偷个鸡腿解解馋。”
福岁盯着那锅煮出豆沙的绿豆汤,问:“华阳宫那边可是从你们膳房拿的吃食?”
“皇后娘娘那边是华阳宫里的小厨房单做的,果蔬米粮啥的,倒是从我们这给,不过听王公公说……”得宝说着皱了皱眉,往四处看了看。
福岁等的焦急,催道:“王公公说了啥?”
得宝压低了声音,“听说皇后这几日不曾吃过东西了,宫人也都被她赶了出去,汤药有一顿没一顿地喝着……恐怕,是活不久了。也是,这种事,搁谁谁能吃下,诶,我还听人说,那天在玄平门陛下对……”
福岁不想再听得宝说下去,从地下拍站起拍拍身上的土,要离开。
得宝抬头看着他,问:“你不喝了?”
“你先喝,我等凉了再喝。”
福岁走出那给小太监们住的大院子,出永平巷时,还往那夜瞧见鬼影的方向看了看,想着自己好像不用怕那女鬼,若是碰见,那女鬼也没有理由会害他,甚至想,若真的有鬼,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福岁走着走着便又走到了华阳宫,此前他听宫里的老人说皇后生的绝美,却不曾见过,那日在正阳殿前是福岁第一次见到皇后,可恨自己读书少不知如何形容,可恨自己只是个小太监,不能替她挡一挡……
这几日他得了空便会往这边走,看到朱红的宫门紧闭,几次想爬到墙头看一看,但他胆子极小,怕人给看了去,只好作罢。
一两滴滚烫的雨水落在福岁头上,他抬头一瞧,大片的乌云已压了过来,一想到若是淋湿了又要被师父骂,便快步往回跑。
此刻的华阳宫里,姜芸仰躺在凤榻上,全身早已被虚汗濡透。
半昏半醒中,听到外头的哗哗雨声,那日在玄平门看了被悬着的头颅后,姜芸压抑在心中的疼再也压抑不住了,睁眼闭眼,全是尸体与头颅。
从窗缝中钻进来的雨气混杂着尘泥味儿,横冲直撞朝榻上的人去,这气味儿十分呛鼻,令姜芸逐渐感到窒息,她做了一次深呼吸后不再挣扎,这不就是她想追随的,死亡的感觉?可姜芸清楚这样的窒息无法走向死亡,在无法假借外物来了断自己时,她曾有意识地屏息,又一次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