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地龙烧得旺,侍奉着昱珩的宫人还嫌不够在床榻旁添了盆炭火,这会儿整间屋子热得如同蒸笼,屋檐上的落下受了热纷纷往下淌。
彭远挥了挥拂尘,荡去面前的燎烟。
身侧的内官忙得脚不沾地,也亏这小皇帝从不耍小性子,太医院熬的药再苦也喝得下去,倒省心。
一转头就见陈原正弯腰掀帐子进来,一开一合带来不少凉气。彭远立在一旁也不作声,瞧着对方大摇大摆直步往昱珩塌上走,错眼看到纸窗投下的剪影,约也有不少人。
耳边听着陈原鞠一把泪,肩头颤抖,倒像这么回事。
“手下人也不当心,怎的让陛下受了凉,就该把那些不做事的畜生拉出去受罚。陛下受病,陈原恨不得以身代受。昨夜突闻这噩耗便坐不住,特地寻了不少偏方,还让手下的女工赶制寿荷包为陛下祈福。”
彭远默默听着对方指桑骂槐的话。
屋外候着的人听地陈原的命令鱼贯而入,彭远这会儿发愣默记着人与礼品。
……倒是好大的排场。
礼品放下后陈原也没让人走,仍是絮絮叨叨说着表忠心的话。
彭远知道他怀着怎样的心思,平日里自己看昱珩看的紧,陈原鲜少有能接近的机会。这下皇帝在他的看护下有了差池,便巴巴来上眼药。
也不算有多有用,但格外膈应人倒是真的。
陈原还在说着,话里话外都借着他失职这一茬暗讽,但久了又转而谈起不咸不淡的琐事,一看兴致便不在此。
大抵是表忠心这事到底是当面比较好,盘算着待皇帝醒来第一个瞧见他那才是不虚此行。
彭远暗自睨视他,手指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手。
……可惜啊,将才昱珩才饮了药,昏昏沉沉的,好一会儿不会醒来。
彭远转扳指的动作倏然停住,乌泱泱的一群人一簇接着一簇,这屋内的闷热之气便越发浓厚。
他打了个手势让其余的人先出去,而唯有一位挨着陈原最近的内官踟蹰了片刻。
他微微敛神记下了对方的模样,只隐约记得是陈原的某位同乡。
被撩起的帐帘将冷风送进屋内,闷热的空气像是被洗涤一般,透露出些许的清凉。
陈原冷不丁地被漂浮着冰渣的风一击,只觉着自己后颈微微发凉。
他沉思了片刻便缓缓回眸,却见他时刻提防着的假想敌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没落在他身上。
彭远散漫地摩挲对方送来的荷包,但下一秒又手起刀落般将平滑的表面无情的压扁揉搓,整个过程徐缓至极,随着动作之后是落半拍的提醒。
“陈秉笔是用了不少的心思。”
“在陛下这里不用心思是不行的。”
“也是,虽说咱家也算是秉笔的后辈,便坏规矩的提醒一句。”
彭远说着,又开始盘玩荷包下挂着的和田玉:“这玉倒是好玉,但还是不够通透,孽思如絮,旁逸斜出,那便只能斩断。”
陈远一开始垂眸听着,听到这话视线向上,再向上,至四目相对。
对方的神情落磊,淡然入定,仿佛不受他的一丝影响,但事实又并非如此。
他似笑非笑的回答道:“让掌印见笑了,教训的是。”
之后长久的缄默在屋内发酵,唯有屋外的寒风替人刀光剑影。
廊下雪色映出的剪影散乱,有声声行礼声。
……是长公主殿下。
彭远无趣的将荷包丢回原处,敛神后一抬眼又变成那副慈悲样。
朱箐迈步进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两人剑拔弩张的一幕,但而后还只是沉默,视线长久的落入陈原身上,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陈原占了塌边的位置,懂得这下是和该让出来,噙着笑:“陈原无缘,平日里少有机会可见殿下的尊容,殿下唤咱家陈秉笔便好。陛下若是知道殿下来看他那便是欢喜的,我与彭掌印就不打扰殿下。”
他低垂着眉眼,又将眼神落在彭远身上。彭远蹙着眉,也算是没有驳他的意。
但两人起身离开时,朱箐回道:“彭掌印,留下。”
彭远低头,敛起略微外露的情绪,眼睛撇到方寸之外略带惊意之状的陈原。
帐帘已被掀开,他挑着帘子的手倏然又被压下,只微有缝隙未能愈合。
片刻后,陈原仓促地移开视线,丝毫未见不情愿的侧身,让他行过,说道:“那咱家便告退。”
“昱珩怎么样,还好吗?”朱箐掠过彭远带探究的眼神,熟练地半坐在塌旁。
经上次送点心的教训,也不愿多带些客套的慰问品以招猜忌。
“回殿下,昨夜陛下发的热,喂了药倒是不那么烧了。”
平常的对话,疏离的对白,但安在并不融洽的两人身上都显得有几分奇迹的意味。
“但他看起来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