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珺安眼角酸涩,却流不出半滴泪,她的眼睛早就在冷宫昏暗的油灯下熬坏了。
罢了,事已至此,一切也该画上句点。
程珺安伸手接过郭公公手中圣旨,一字一句地看完上面的内容,而后讽刺一笑,随手将它丢在脚边。
“成王败寇,不必言说。只是楚安素来忤逆,皇叔旨意,恕楚安——难从命!”
一声闷哼,郭公公面露惊恐,就见楚安公主嘴角微动,一抹鲜红沁出。
惊雷轰响,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程珺安倒下身来,浑身被一股彻骨的冰寒包裹,耳畔似被木轮碾压过,只余下刺耳的摩擦声。
滋——
天地茫茫,风也停,雨也罢,一切归于虚无。
……
……
楚安宫;
黎明破晓,一抹晨光映入眼帘。
程珺安凝望天际,只觉得前世种种譬如昨夜风雷,转瞬即逝。
“公主,风寒露重,您怎么坐在这?”
晴雨快步入内,取过裘皮披风盖在程珺安肩头,又急步上前关窗。
“不必。”
程珺安起身走近窗台,入眼的是满院的金黄,她拾起窗杦上一片银杏叶,对着天空打量。
错落有致的脉络清晰可见,经风轻抚,宛若金蝶,翩翩起舞。
甚美。
前世她汲汲营营,每日一睁眼想的便是如何争权夺势,如何报仇雪恨。哪怕冷宫幽禁,日夜听经念佛,也从未停止筹谋。
如今回到了及笄之年,一切尚未发生之时。她却只觉千帆过尽,心之怅然。
这一生,她该何去何从?
脚步声传来,宫女雾云近身行礼:“公主,秦太医来了。”
程珺安颔首:“让他进来。”
进来的青年俊秀温雅,是太医院内最年轻的一位御医,也是前世唯一一个愿冒大不韪去冷宫医治她的人。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秦太医免礼,雾云赐座。再去沏一壶上好的龙井来。”
“是。”雾云照做。
面对程珺安突如其来的温和,秦太医有些受宠若惊。
却不想她的下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父皇所中之毒可有解法?”
秦太医脸色剧变,很快反应过来面前说的只是年仅十四的楚安公主。
“公主殿下何出此言?秋露寒重,圣上只是龙体微恙,犯了咳疾,微臣已开了方子,服用些许时日便可痊愈。”
金丝滚边的毛绒披风下,程珺安身子微微前倾,声音里透着一股和往常不一样的清冷:
“秦太医,听闻南尚国有一种奇毒。中此毒者初时不过风寒之症,待半月后便会让人浑身无力,四肢麻痹。紧接着神志不清,陷入昏迷,月余便可要人命!因此得名月临天。”
前世,程珺安直到冷宫幽禁,才从秦太医口中得知此事,直让她神魂皆震,当场呕血。
原来父皇并非病逝,而是中毒,可她身为人女却全然不知,真真是蠢钝不孝到了极点!
秦太医闻言,如坐针毡。
楚安公主素来爱笑,可今日她面上带笑,眼底却是冷的,望过来的目光有些锐利。对比往日不谙世事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都说宫门人心深似海,世人眼中天真无邪的楚安公主竟也有两幅面孔。
秦太医踌躇片刻,为难道:“事关龙体,微臣不敢妄言——”
不想程珺安打断他,神态可掬,又变得和往常一样眉眼弯弯。
“秦太医,你既道父皇龙体微恙,那便是微恙,我信你便是。”
“多谢公主殿下。”秦太医松了一口气,端起雾云刚送过来的龙井就是一口。
“这茶好喝吗?”程珺安探着脑袋问道。
秦太医这才后知后觉,这一口下去,整杯龙井皆已下肚,他的脸顿时微红。
“公主所赐,自是极品。”
“那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喝了我的茶,便教我些学识如何?”
“微臣才疏学浅,岂敢教授公主?”
要知道程珺安虽是公主,却深受圣宠,授课恩师便是圣上还是太子时的太子太傅,学识渊博的萧老太傅。
程珺安目光流转,带着几分犀利:“不用旁的,近来我对这传闻有些兴致,想与秦太医探讨此毒,不知秦太医意下如何?”
秦太医苦笑,此乃换汤不换药,看来今日不说点什么,这位公主是不肯放人了。
思筹片刻,他才拱手道:“微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半个时辰后,秦太医已不知在何时离去,程珺安眼前茶盏早已冷透。
“月临天乃南尚国所出,产自偏南毒瘴之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