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宫上下,缟素以待。朝歌内外,举国齐哀。
惠公一面上书周僖王,为卫昭伯讨要追封。另一面对卫国全境颁下诏书,卫国公子卫昭伯一生贤德皆备,忠心为卫,为了卫国社稷呕心沥血、肝脑涂地,功在春秋,勋劳不让,以卫王室最高礼制葬之。
除宋国乱于战事无人前来外,各国王侯收到讣闻,也都纷纷遣使前来吊唁,这其中不乏各国的王族公子。齐国的公子武孟和公子沐,陈国公子陈霄就赫然在列。
文信侯的灵仪在宫中停放了七日后,终于封椁起棺,连同浩浩荡荡的奠仪队伍,出了卫王宫,赶往早已准备停当的陵寝墓櫎(huǎng)。奠仪队伍中的车马阵仗排了足足有十几条长街。所有的重要王室成员和官员,或车或马或举步,都尾随在队伍中,朝歌街头白幡飘动,哭声震天。清冷的深秋里寒风阵阵,愈发显得送殡的队伍悲怆万分。
因惠公政务缠身,当日殡仪大公子公明受命主事,丝毫不乱。
卫昭伯的葬礼在进行着,同时朝前的政务却并没有停下。惠公的书房连日来夜间都铜灯长明。
卫昭伯的死无疑牵动了多方势力,拔除公子黔牟的残余党羽仍需时日,那么多党羽的审问与后续整肃,也让朝前涉及吏、户、法这些层面的臣子们委实地忙碌,毫不停歇。
不仅如此,宋国那边的乱局,也让惠公不无忧心。
却说那南宫长万谋反之后,宋国的众公子们逃到了萧邑(yì,城。),而宋公子御说则逃到了毫邑。南宫长万命弟弟南宫牛前去攻打毫邑,好杀了近几年名望大涨的公子御说。公子御说向临近的萧邑写信求援,萧邑的几位大夫与城中的众公子们一起合谋反制南宫牛,一举将南宫牛击杀,又转而杀向南宫长万,战事仍在继续。
宋国与卫国国土相邻,卫国南境正严阵以待。为稳定南境军心民情,同时观望宋国的情形,惠公当机立断,调武将卫惊云带兵前往南境邢邑坐镇。是以,卫昭伯的殡仪未毕之时,卫惊云就已接了虎符,领兵出城,前往南境了。
天色阴晦,已近正午。在殡仪结束回程的路上,沅君靠在马车的角落沉默不言。失去父亲的悲痛,让她久久不能平复。
须臾,绿衣隔着窗子向沅君禀报:“殿下,公子陈霄想与您在车上一叙。”
沅君还在迟疑的光景,马车门就被人推开:“怎么?难道你真不想见我不成?”
陈霄也十分不拘,凑在沅君身侧坐了下来:“我知你这几日只图个心静。你不必赶我下车,我且坐坐,陪上你片刻,坐够了就走。”
沅君看着陈霄,知他是一片好意。正欲应他几句,岂料窗外绿衣与人轻声交谈的声音响起,顷刻绿衣又来隔窗禀报:“公子,豆蔻说有要事前来禀告。”
“让她进来。”沅君道。自打豆蔻跟着她以来,每逢重要消息、口讯需要通传,都交给了她。这豆蔻倒也十分乖觉,自接了这差事之后,腿脚麻利,又颇具眼色,将朝中各路官员、人物都私下里悉心认了个遍,加上口风严密,忠心耿耿,倒是个十分心细的妙人儿。
“禀公子,宫里......”豆蔻上了马车,正待说时却瞧见陈霄在侧。
沅军摆摆手:“但说无妨。”
豆蔻迟疑过后,只得道:“王城洛邑①的传令官已经到了。天子已经正式追封您的父亲为文信候,以示对卫国的恩泽加宠。不仅如此,天子还特意传来了口谕……”
豆蔻看着沅君的神色,顿了顿又道:
“天子周僖王欲将宗妹宁福王姬②嫁给君上,好以此机联姻!”
沅军闻言愕然,不能反应。
“周王怎地突然想起让你王叔做他的妹夫来?”陈霄也十分惊讶,又追问豆蔻:“宫中议事的大臣们怎么说?”
豆蔻回道:“宫中的诸位大臣都极力赞同此事。”
陈霄看向沅君:“那这桩事……便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沅君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我知道了。”
可不想,豆蔻随即竟说出更令他二人惊震的事来:“公子,君上已经传谕隐月殿,即日起将公子您谪往南境淮邑。云姬已经在宫内收拾行装了。旨意要您在文信候殡仪后即刻上路,不必回宫相见!更有言,若无诏令,不得擅回朝歌!”
耳际轰鸣——
那句“若无诏令,不得擅回朝歌!”犹如一道惊雷,在沅君的心上狠狠地劈出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伤得她全身痉硬,胸腔犹若被堵了所有孔窍,憋得她几乎整个人都要崩裂开来……
闻言惊愕不已的陈霄看着沅君,一时神色复杂,可又蓦然平静下来。
豆蔻双目通红:“公子……您说话呀!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君上要谪您去南境?要不您马上入宫,再去求求君上,也许还有转机!”
沅君呆在角落,犹如丢了魂魄一般。
陈霄叹了口气,向豆蔻摆摆手:“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