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说话的许舒一沉默让我觉得我的世界又回到原来的色调。
原本话就不密,现在更不想开口,同学之间互相打探着谁去文科班,谁去理科班,又怎么样呢,短暂一年建立起的关系。
在我听到许舒说理科班,医学院的时候,那股我以为已经远离我而去的害怕,被抛弃,不安全的思绪又从心底的洞里爬了出来。
呵,随便吧。
分班了,许舒搬去了理科班,原来的班级没有人知道我俩的关系,所以,没有人发现异常。纵使我心底呼啸过凛冽的风,面上还是淡定得一如从前。本就话不多的我即便更沉默了也没人发现。刚分了班,人仰马翻的,谁又能顾得上谁呢。
很快进行摸底考试,我知道这一次必定会受到影响。周末回到家,妈妈问我最近是不是考试了,我点头,问我考得怎么样,我不敢撒谎。于是,没等到吃完饭,我挨了一顿,从小到现在,挨打骂、跪墙边、写检讨,早就习以为常。
半面墙的检讨几乎都是:“今天我干了什么什么事,这件事不应该这样,我认真检讨自己后,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因为这次考得较差,认真检讨自己后,保证下次会考好。”
妈妈打骂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问我是不是思想劈叉了。呵呵,思想劈叉,这个词用的。
是啊,劈叉了,可是眼下骨折了。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挨了一顿以后,你再问我这种问题,我还会承认吗?因为猜不透原因,又跪上一晚,墙上的保证书刷新了。
爸爸当作没看见,没听见自顾地吃饭、洗澡、睡觉。弟弟还小,自顾不暇。
我最想笑的是,每次我和弟弟分开被打,另一个人都要被叫到跟前看着,理由是,这个问题你有没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分明就是杀鸡给猴看。不但要打骂,还要把你的自尊从身体里剥离出来,扔在地上踩上几脚。
许舒,我谢谢你。走了还给我附赠个大礼包。
我平静地重复着上学的一切。直到一天晚自习结束时,许舒在回宿舍的路中堵上我。分班后,想见面也没有之前那样容易了。
从没见过这般着急忙慌的许舒,他接过我肩上的书包,近乎拽着我,往路边树下挨。
“夏夏,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但我不说点什么,我怕我俩就这样结束了?”
“你说。”我按住内心的苦涩,无奈。虽然挨了一顿打骂,可再见到许舒,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控制不去想他,人就是这样,越逃避,越避无可避,更不用说心中还存有一丝念想和期待。
“夏夏,我们共同努力,分析下现在各自的情况,给自己也给我俩定一个目标,行吗?”
“如果目标没有完成...”
“不会的,相信自己,也相信我,夏夏。”
许舒牵起我的手,一如既往地温热,干燥,有力。
那双眼,像小时候练字时案头的墨。我最喜欢它的味道,充满力量,抚人心安,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
“我在没有看清自己学习目标之前就把你打算进我的人生了,不论去哪,考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我都希望你能参与进我的人生。”
许舒盯着我的眼睛,墨黑的眼里有一个小小的我。
“夏夏,不知道哪天开始,我注意到你,也不知道哪天开始,我想参与进你的生活,但我知道,现在的我做得还远远不够。”
“听你说自己体育好的原因是小时候身体不好,阿姨希望通过体育锻炼来提升你的身体素质,我就想,以后要是有机会,人生的每一个阶段我照顾你。”
我努力地想扯出笑,可是这个笑怎么比哭还难看。
“是啊,许舒,你仔细看我的手,不一样大,小时候摔过一次,受了很严重的伤,恢复之后不能做的事情很多。”我平静地不像是说自己的事。
“小时候我想跟小伙伴一起玩,又怕他们不小心把我撞倒。只能一边羡慕一边装作不想玩。”我顿了顿,接着说:“还有,你看,我都这么大了,说挨打还被打一顿,想想都觉得好笑。在我的家里,我从没有选择的权利。”
许舒看着我,眼不离脸地盯着。我一直喜欢这个动作,刻意训练过,妈妈说看着别人说话,或别人说话的时候看着是一种尊重。在许舒这里,我不仅看到了尊重,还有爱惜。
“还有,许舒,我从小的毛病,起先是被打骂后,接着变成打骂之前也有,后来一旦紧张或着急,右耳就会耳鸣。”
“你真的都能接受吗?”我不敢问,只能在心里念叨。
很多年,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身边的人,怕他们躲着我,像看异类一样。我羡慕身边人,又做不到像他们一样自在。我害怕现在不说清楚,哪天遇上了,不如早点坦白。
“夏夏。”许舒的大手抚着我发顶拥我入怀,“以后再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