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从正厅出来,已经很晚了。墨蓝的夜空月明星稀,光洁的月光洒在身上,影子拉得黝黑颀长。
她抬眼望了望天空,耳畔充斥着树丛中的虫儿的鸣叫。
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古旧的木牌,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总还苍劲有力。她轻轻摩挲着木牌的墨迹,像是抚摸挚爱的脸庞,仿佛稍微一用力,它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无人知晓。
南安深沉地叹了一口气,重又把木牌塞进衣袖。
容姨提着灯笼,抄了小道,去翠竹林的小院寻初久。
整个小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烟火气。“吱呀”一声推开门,床上没人,桌上的烛台也还冷着,看来整晚未添新油。
容姨退了出去,停下脚步稍稍思索一会,改了路线,重又端着灯笼,往后山走去。
叶初久吃饱喝足,在湖边草地挑了个地,舒服地躺了下去。
顾瑾言在不远的高处,立在碣石上,极目远眺。晚风飒飒,吹的他长发飘飘,却丝毫不显阴柔,反倒有种凌乱的俊美。
笛音响起,婉转悠扬,合着风声,伴着水鸣。时而欢快激越,时而如泣如诉,更多的还是听不明所以的晦暗忧郁,令人心生惆怅。
“瑾言哥哥,换一曲吧,这首听着堵得慌。”叶初久未起身,声音只是闷闷的从草地中传出来,恍惚中有些听不真切。
“阿久竟会识曲了。”
顾瑾言轻启薄唇,“从前我只当是对牛弹琴,如今倒是有种高山流水之感了。”
女孩并未接话。两人静谧良久,四下无语,却不显尴尬。
“瑾言哥哥,为何你姓顾,我姓叶?”
男子垂在身侧的手向内蜷缩成拳,声音沙哑,透着失落。
“我并非叶家血脉。”
初久怔住了,原来如此。这具身体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想来是时间久远淡忘了,要不就是在这天长日久的相处中,早把眼前的男孩当作自己的亲兄长。
“若是你家人来寻你,要你与我背离,你当如何?”叶初久装作毫不在意,笑着问。
“大抵把这身骨血还给他们,也算两清。”
叶初久从草丛中站起身,回过头,眼神坚定地望着天空。
月光如水,一缕寒凉。素衣白裳的姑娘遥望远方,顾瑾言看着她的背影,再顺着她的目光远眺,他觉得今夜的叶初久有些与众不同。
“兄既为皓月,妹当做疏星,夜夜常相随,沧海不弃离。”
……
容姨拐过山头,远远望着前方山丘上立着两个人,她加快脚步往前赶,
“静思,可算寻着你了。顾公子也在呀。”
顾瑾言转头,客气地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容姨可是有什么急事?”
“可让姑娘猜着了。今日叶家主登门拜访,说是要将小姐您接回去呢。”她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目光,略有为难。
“家主亲自登门,师姐也不敢搪塞。况且静思已经到了三五约定年岁,强留下去未免留人口舌。庆幸的是,家主允诺顾公子和静思一起回去呢,也算有个照应。”
顾瑾言脸色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紧绷的脊背微微松弛。
初久淡淡地点了点头,抬脚就往下山的小路走去。
“你可是想好了?往日提及此事你总不愿,难得今日如此。叶家如今已不是往日的叶家。”
初久驻足,回头一笑,灿灿若星辰。
“我知道啊,瑾言哥哥。可是只要有你在,阿久什么都不怕呢。”
末了,她又添了一句,“这日子太平久了,总该变变天了。”
慈云圣坛幡旗飘,笙鼓鸣,四方朝。
南安手执拂尘,端坐白玉石台阶顶端的莲花座上。弟子三千按照阶品系数分列台下,低头垂眸,整整齐齐,蔚为壮观。
今日叶家主也被请上尊位,坐在南安的左手边,看起来好不惬意。
十年前叶初久被送上慈云山,以落英令为信物,铭誓不变。如今初久学成,到了下山的年龄,落英令也该回到叶家。
对于此物,叶家势在必得。
远远地,容姨领着叶初久、顾瑾言从后山而来。众弟子静默无言,目光注视着来者,却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不肖弟子叶初久,拜见师父。”
“给师父请安。”
“见过大师姐。”
三人作揖请安,南安淡淡应下了。
叶初久抬头,一眼就望见主位旁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他仍旧是一副运筹帷幄的表情,自满的让人不屑一顾。
锦衣华服,掩饰得了身份的卑微,遮挡不了心底的龌龊。
叶家主看着下面投射过来的目光,没有他意料之中的恭敬,反倒带着一丝嘲讽和玩味。一向痴傻的叶初久,竟像被恶鬼附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