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培羽心里反感烦躁,于是干脆一五一十地说了。
夫妇两人消化了一阵,起先倒也没有过激,毕竟特殊时期,保全健康性命就已难得,何况他靠体力赚钱,也有自己的傲气。
只是他们合计之后,便开始催促蒋培羽回国。
蒋培羽受不了他们成日的轰炸,便坦白了已和女友同居的事情,说想要在澳洲陪伴女友。
这样一来,刘蓁便又反复催促着,想要在视频里见见这个女孩。
蒋红国则关注点不同,他一头已经托人在一间中资投行里替蒋培羽谋了个面试机会,一头反复规劝蒋培羽要以事业为重,回国发展才有前途,若是舍不得便把女友带回深圳便是。
蒋培羽不听劝,两边便又犟了起来。有一次林悠悠隔着门听到蒋红国在视频里训斥他,问他好歹也读了这么多年书,是不是要一辈子做个力气工。
刘蓁心中对蒋培羽与覃玥的事儿还是耿耿于怀,总是觉得等两个孩子自海外回来了,一切还能转圜。现如今儿子说交了新女朋友,在一起也有半年之久,她有种失落,仿佛被剥离出了他的人生。
自蒋培羽出国后,她的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
有时候她一个人会坐在梳妆台前发很久的呆,上次她有闲心这样打量自己还是二十几岁做姑娘的时候,现在再一看,从头到脚已经陈旧得不像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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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mark家探望是一个周末,林悠悠前夜烤了个漂亮的木糖醇蛋糕,病人和孕妇都能吃。
维州这段日子疫情增速放缓,社交禁令也暂时有所松动,社区的小公园里有了孩子玩耍的身影。
这是个晴好的秋日午后,还未有冬季将要到来的迹象,小松鼠在树枝头蹦来跳去,忙着储备粮食。
“也许在冬天来之前,疫情就会过去。”林悠悠拖着蒋培羽的手信心饱满地断言。
林悠悠一直很怕冷,最近瘦了一些尤其畏寒,她已经围上了厚厚的围巾,很秋冬的南瓜色配色,是她生日时蒋培羽送给她的礼物。温暖的颜色映衬下,她的脸显得格外红润,富有生机。
蒋培羽温和地应了应,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mark是脆弱易感人群,james的未婚妻又刚刚怀孕,他们不准备停留,只打算将蛋糕送到就走,远远看一眼mark安好,也算是了了他们这些日子的挂念。
没想到车刚停在路边,正巧见james的车也进院门。
林悠悠提着蛋糕下了车,喜气洋洋地与他问好,james却面露尴尬,风尘仆仆的样子,看上去好几天没有睡觉了。
院子里亦是有些萧条,落叶满地,看上去好多天没有人打理了。家里门户紧闭,没有mark的身影。
james不是个善于扯谎的人,只能对他们坦诚 —— mark失踪了。就在四日之前,他趁着家里无人收拾了行李离开,留下了一封信,说自己太久没有回家,要回马来的故乡探亲。
james说这些的时候将头深深埋进手肘里。他非常自责。
那天mark状态很好,思维清晰,早上还在草坪上阅读了几页侦探小说。他本应在家照看,工地临时要用工,三倍工资,问他能不能顶替,他心一动,就去了。
不过三四小时的时间,回来时人就离开了。
他的未婚妻也非常自责,陪着他连夜去车站机场寻人,又因疲劳导致胎心不稳,送去了医院急诊。
好在警署那边已经能够确认,mark确实登上了去马来西亚槟城的飞机。
james把手机里存储的录像给林悠悠看。
黑白录像里的mark带着呢子圆帽,拄着拐杖,登机时并无病态,还是她记忆中南洋老绅士的模样。这让人稍微松一口气。
这几日james一边照料孕妻,一边联系槟城的亲戚在当地帮忙寻人。人憔悴了许多。
离开的时候蒋培羽问james:“mark有没有带走什么。”
“他带走了我妈妈的骨灰盒子。妈妈生前一直想回家乡看看,但患癌之后一直没有成行。”
james说完痛苦地把脸埋进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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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车上,林悠悠一直望向窗外默默地流泪。
蒋培羽开车。他没有出言宽慰,自知徒劳。她和mark是好友也是亲人,语言在人与人的情感面前总是不够丰满有效的。
到底是往冬天走了,还未过六点,天已全然暗下来。路灯下莹莹的一片,他头脑空白,才反应过来外头在下雨。
路人撑起了伞,竖起衣领御寒。窗玻璃上起了雾,蒋培羽有种直觉,这场雨后冬天便要来了。
车内很静,林悠悠渐渐停止了哭泣,均匀地细细地呼吸着。
她哭累了,太累了,只能将眼睛都闭起来。现实又在她面前碎裂开了,她困在灰白色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