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是夸奖,有时是暗戳戳的炫耀,也有的时候,孙御医被辛盈袖气得不行,连带着叫崔恪也吃他的脸色。
这样的时刻里,崔恪便会觉得自己其实不是在等妻子下值,而是养了个坏姑娘,好容易将这坏姑娘送去了学堂,她却时时将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崔恪不知旁人枕边教妻都教些什么,总之他时常将辛盈袖抱在怀里,却是嘱托她不要那么调皮,可以气他,但至少不要再气孙御医了。
崔恪都快要觉得这满头白发的老御医可怜了。
可孙御医哪怕对辛盈袖生了气,这气也总是两日便消,若实在还是消不了,那他便冷脸对着崔恪,那头却又对辛盈袖连声夸好徒儿了。
她仿佛总有种天赋,可以叫旁人对她又爱又恨。
毕竟苛刻如崔夫人,在儿媳刚入门时便想给她些下马威,可辛盈袖不让崔恪出手,自己便能将崔夫人气得头风发作。
毕竟她罚辛盈袖连夜抄书,辛盈袖转头就让崔恪替她抄;她又罚辛盈袖站在书案边为她磨墨,可是辛盈袖站的饿了,右手磨着,左手却已经开始掰糕点吃了,崔夫人出身谢氏,哪里能见她这样的做派,几乎就是眼前一黑。
她罚辛盈袖去跪祠堂,有心好好讲一讲崔谢两门的煊赫门庭,好叫她自惭形秽。可辛盈袖听的认真,不时问东问西,接连问些叫崔夫人答不上来的问题。
崔夫人养尊处优多年,又怎会对家训族谱了如指掌,反过来竟当真叫辛盈袖问的张口结舌。
这下马威也不知是谁给谁的,总之这段往事,以崔夫人头风作终,告一段落。
但哪怕是这样的开局,辛盈袖竟也能慢慢博得崔夫人的认可,不知何时,崔夫人对辛盈袖的称呼从“那粗野村妇”变成了“恪儿的那个小村姑”。
后来,这令崔夫人万分瞧不上眼的小村姑为她生了一对孙儿,崔夫人便再也没空去折腾辛盈袖了。
可折腾崔恪的人就从一个一下变作了三个。
同辛盈袖成婚之后,崔恪其实很少感知到少时那种如影随形的孤独,他开始真正理解婚姻之爱,理解天伦之乐,那个孤寂阴戾的少年肯定想不到,他会在成人之后,彻底摆脱那片刺不破的幽蓝,真正享受做一个凡夫俗子的乐趣。
毕竟,他有三个孩子要教养。
最大的那个依旧是最调皮的,这小混蛋多年不知悔改,有了一双儿女,便多了两个陪她一起兴风作浪的小跟班。
儿子崔昀面上沉稳知礼,实则都在心里憋着坏,他的那些想法,崔恪一眼就能看个大概,毕竟这个儿子实在同他太像了。
在一双儿女降生之前,崔恪曾怀疑过自己究竟能否做一个好父亲,可他后来发现,养孩子的养法和养辛盈袖的养法差不多。
毕竟爱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学习的,心会教他怎么去做。
他爱他们母子三人,他们三人便是上天赐予他最大的宝物,若不是有了后来的事,崔恪前半生所有的孤独痛苦,都会被他们抚平。
他情愿为了他们三人付出一切。
可有时爱的具象化,却不一定是温言软语,拥抱爱抚。
也可能是母子三人排排站,敲手板。
虽然根据过往的诸多经验,崔恪深知辛盈袖才是捣乱的罪魁祸首,可是为了维护她为人母的尊严,崔恪一向是背过身去,只他们夫妻二人时再惩戒。
可这一回却不一样。
入夏以来他便亲自教授一双儿女拳脚功夫,许是前日刚好说到了习武之人须得关注经络之力,要会利用这份力量,也要会保护自己。
于是辛盈袖便利用自己所学给儿女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课。
她将太医院中用来扎针试药的白鼠和兔子解剖了,以一种远比崔恪直白的方式,让儿女知晓什么是肌肉,它们的脉络走向又是如何,甚至于打哪处会疼,刀剑砍到哪处又会流血她也一一授习。
崔恪看着案上早已献身的兔子老鼠,还有那丝丝蔓延到他脚下的血迹,额角青筋和心脏都跳的过分得快。
似辛盈袖这般幼时调皮的孩子最懂得看大人眉高眼低,从前她阿娘动动小指,她便知晓这回打她的是竹棍子还是鞋底子。
现在也一样,崔恪不过一个眼神,她便娇娇地缠绕上来。
她倒是已经净过手了,上来就黏糊糊地搂着他的脖颈,一口一个夫君,意图遮挡他的视线,后头那两个小的配合极佳,已经开始处理现场。
母子三人当真是默契十足。
崔恪罚了兄妹俩抄书,又兼接下来一月的武术课加量。
至于大的这个,她已经很知道该用什么来讨好崔恪,逃避惩罚了。
所以崔恪默许了她的服侍,在辛盈袖雪背上香汗淋漓之时,他还好心地为她盖上被子。
面色酡红的小雀儿眼眸如水,咬了咬他的手指:“夫君,你消气了对不对?”
崔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