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千年前,“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是读书人一生的高光时刻,那么在现代,从大学毕业往往意味着失业的开始了。
在亮起了阅读灯的车厢里,千余岁的大叔继续跟“三千年少女”谈论着人生的道路。
“暖心,”纯阳子严肃道,“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千万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学习上。”
这句话,用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是不带脏字的詈骂。但这里却是肺腑之言。谁叫柳姑娘的确“跟其他人不一样”呢?
“当年,”男神原本炯炯的双眼竟然变得迷离起来,“我也曾汲汲于功名。所谓‘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根本就是在说我。到了知天命之年,我也只是个村秀才。前前后后参加了九次乡试,可始终没能中举!”
这段历史,吕祖之前还真没跟柳暖心聊过。女孩听得很认真,还喃喃道:“也就是说,真人度化之前,身份一直是‘吕秀才’……”说到这儿,小柳意识到走错了片场,立即把思绪收回来了。
“记得那年是大唐会昌四年,”吕洞宾继续追忆道,“我第九次乡试落第,揭榜后就悻悻地离开了考场所在的河中府,也就是运城。晚上,就借宿在一家乡下客栈,还奢侈了一把,晚饭时要了一碗热汤面。记得那年的秋天特别地萧瑟。呼啸着的夜风,把大堂那扇关不严的木门吹得咣咣作响。孤灯之下,店小二守着煮小米的大锅打起了瞌睡。客人中除了冲着空盘空碗发呆的我之外,只有一个打扮奇怪的老汉。”
柳暖心认真听着,便想起曾在生物系也必修的《大学语文》课上学过,科举制度的乡试、会试都是在农历八、九月份举行的。乡试考场在州府,通过者叫做举人;会试考场在京城,通过者则有机会进一步参加殿试,排出三甲档次的进士。比吕真人稍晚登上历史舞台的起义者黄巢,就是在一个考场失意的深秋题下了那首“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菊赋。
“真人,”柳姑娘睁大眼睛问,“您当时没在客栈墙壁下留个墨迹么?”
吕祖一笑,继续讲述着一千多年前的往事……
同在客栈大堂的另一位客人,年纪看上去能给吕洞宾当爹,但却将满头长发扎成一对发髻,类似当时儿童梳的总角,从外型上做到了“八十老翁似顽童”。至于衣饰打扮,就更加奇异:一身大布衫,在这样的冷天敞开了衣襟,露出了怀孕般的大肚肚;仿佛还嫌憋闷,还用一只大蒲扇缓缓地给自己扇风;一双浓眉大眼,目不转睛地望过来。
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吕秀才决定反客为主,便将身子转向怪老头。
“弟子吕岩,”他左手压右手抱拳道,“河中府永乐乡人士,刚刚乡试落第,敢问先生有何赐教?”
“足下,”老汉继续扇着扇子,直勾勾地看过来,“知道你屡试不中的根源是什么吗?因为你真正的用武之地,根本不在官场啊!”
“哈哈!”吕岩被对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乐了,也戏言道,“那我的用武之地在沙场不成?”
“老夫听闻,”怪老头脸上找不到丝毫的笑意,“有个名叫李玄、号凝阳子的修道者与足下交好。李凝阳云游天下,几次路过永乐乡,都寄宿在足下家里,苦口婆心劝说你同他一起修道,必能大有所成。足下为何无动于衷,而要苦苦谋求功名而无果呢?”
吕岩听了,先是一愣:对方知道自己这么多底细?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了。
“这个李玄!”吕岩心中不悦,“不仅自己劝我弃儒入道,还不知从什么地方找了个疯老头子来客栈堵我!”
吕岩气归气,但当他面对眼前这个袒胸露乳、大冷天扇扇子、梳着一对总角的神经病时,仍然十分客气。
“老先生,”吕岩耐心解释道,“吕某在科场上屡败屡战,至今一把年纪,早就应该放弃了。可转念一想,当今我煌煌大唐,外有藩镇割据,山河破碎;内有宦官专权,紊乱朝纲;天下百姓深受其害,民不聊生。吕某实在看不下去,三十多年来便一直想通过科举、入朝为官,即便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也能庶竭驽钝,贡献自己一点微薄之力!”
“好!”怪老头回道,“但是足下必定清楚,百年以来,但凡与藩镇和宦官作对的朝臣,无一例外下场凄惨。远的不说,两年前刘禹锡刘相公郁郁死于贬所时,老夫还给他号过脉。还有足下的邻乡柳宗元柳河东,当年因为带头弹劾大太监俱文珍,最终一语成谶地死在了蛇蟒横行的柳州。足下是想步他们后尘吗?”
“谢先生赐教,”吕岩拱手道,“恕吕某直言,我正是要步几位先贤的后尘!原因无他,看到世道乱成这个样子,吕某宁可舍生取义,不负少年!”
“真慷慨之士也!”老汉赞道,但又话锋一转,“但是生命可贵,足下真的准备好做出这种飞蛾扑火般的牺牲吗?”
“生命诚可贵,”吕岩回答,“但我们读书人的一搏,怎能说是飞蛾扑火?先生既然认识吕某的道家朋友李玄,想必也是他找来您做我的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