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北市,阴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冷风裹着乌云,呼啸而来,又疾驰而过,留下一片被雨水晕开的墨色长空。
市殡仪馆内,江知雪神色认真,动作轻柔,为一位满头银发,眉眼慈和,嘴角带着淡淡笑意的逝者整理衣衫,修饰容颜。系上一条蓝色的丝巾后,她朝着逝者深深鞠了一躬,又向身边的实习生交代了几句,走出了操作间。
“结束了?”安宁换好了常服,靠在长廊的窗边,“今天怎么样?”
江知雪摘下口罩,走向好友,声音温淡道,“还行——往生者在梦中走的,走得很安详,家属要求进行简单整理就好,最后系上老人生前最爱的丝巾。”
安宁支起身子看着向她走来的人。
身形高挑单薄,气质清冷,杏眼柳眉。近看,双眸净若晴雪,却淤积着疲惫,肤色白净,但不带一丝血色,
藏匿起眉间的担忧,她轻松道,“越来越游刃有余了。”摸了一把江知雪的脸,“就是这脸色怎么这么憔悴,又没休息好?”
“没有,”江知雪笑了笑,“可能是最近降温,感冒了。”
“那就多穿点衣服,”安宁知道江她并非感冒,而是根本没有时间好好歇息,但也不揭穿她,只是道,“我去车里等你。”
“好,我去换衣服。”
江知雪向更衣室走去。
“小江,小安,”师父沈兰从操作间走出后,喊住两人。
安宁站直了身子,江知雪也止住了脚步。
“给你俩说件事,”沈兰取下口罩,“夏氏影业准备拍一部有关殡葬行业的电影,已经和馆长联系过了。馆长向上级打过报告后取得了同意,到时候要是人家公司派人来学习,你俩轮着负责遗体整容方相关知识的技术指导,知道了吗?”
“夏氏影业?”安宁看向江知雪,眼里带着探究,“知道了,师父。”
江知雪轻眨着双眼,低声应道:“知道了,师父。”走进了更衣室。
从殡仪馆出来时,江知雪抬眼望天,天色昏昏沉沉,风雨欲来之势明显,她加快了脚步。
上车后,安宁问她:“今天还要去家教?”
“嗯,”江知雪系好安全带,揉了揉脖颈,“这家人第一个孩子是我上大学时带的,后来毕了业,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上了小学,也想找人辅导,就联系上了我。他们一家对我很好,我不好推辞。”
“这样啊。”安宁放了首舒缓的歌,她知道,若非心里怀着感激,江知雪是不会答应家教兼职的,哪怕她真的很需要钱。
“何况,他们也没有介意我从事殡葬行业。”
话落,两人都笑了。
“那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安宁启动车子,“就因为这个原因,本小姐这个月相亲相跑了八个,今天去见第九个。”
“祝你成功,”江知雪温和一笑,头倚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你在前面的公交站放我下来,今天是我爸的忌日,我去墓园看看他,然后再去家教。”
悠缓的歌声充斥于车内,乐曲影响了人的感官,模糊了声音。
半晌,安宁应了声“好。”
一瞬静默,电话突然而至。
“妈,怎么了?”安宁接道。
“到地方了没?”电话那头催促声明显。
“刚下班,还没。”
“磨磨唧唧干嘛呢——让你换个工作你不听,还尽捡实话说……”
“妈——你说什么,车上信号不好,我到地方再跟您说,挂了。”
安宁挂断了电话,视线微转,副驾驶坐着的人睁开了眼,正出神地望着窗外。
“对不起啊宝贝,”安宁歉意道,“吵着你了。”
“没事,我本来也没睡着,”江知雪看向她,“聊会儿天吧,不然阴天开车,容易犯困。”
话落,安宁疯狂地点头,“雪呀,你真是我肚子的里小蛔虫,我正巧憋了一肚子话找你说呢。”
“你说。”
“夏总催你还钱了?”安宁瞥了一眼副驾驶上人,“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拼了?”
江知雪看着街景的眸光顿了顿,半晌,说了句:“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拼?殡仪馆的工作本来就耗神劳力,你还在休息日打工,晚上还去兼职。”
“早点还清债,早点轻松。”
窗外银杏叶落了一地,风起云涌。
江知雪的思绪就像落叶一样,飘了很久。
夏氏集团总裁,夏濯尘,北市首屈一指的商界精英,她大学时期的资助人,后来的债主。
六年前,她家逢变故,四面楚歌,他西装革履,风尘仆仆,救她于水火。
一别六年,江知雪只记得那双过分好看的双眸。
那双眼曾温柔又坚定地看着她,对她说:“别怕。”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