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赤苇医生在我期待的目光下将扁形听诊器贴到我的心口。我迫切想知道光太郎的情况,也很好奇他会和赤苇说什么,只好一直盯着赤苇的表情。
赤苇:“你在紧张。心跳得很快。”
我:“您听到他的声音了吗?”
“你很在乎他?”赤苇不动声色地问。
我抬起头看着赤苇,他不笑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我突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你是在顾虑心脏的情况,我就是医生,你可以信任我。”他继续说道。
“他和您说了什么?”我追问。
赤苇叹了口气,无懈可击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疲惫和茫然。
“这个东西,”他摘下听诊器,“也许我当时不该给你……”
我迟钝地眨了眨眼,想起初次见到赤苇的时候。
07
呼吸。Breathe。呼吸。
我趴在病床上用蜡笔写字。
十六岁的夏天,鸟语蝉鸣被关在窗外,大人们谈话躲在门后,我的身边寂静无声,像套了一只玻璃壳子。有时候我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摸不到。
那是我第一次心绞痛发作,醒来时人在医院,周围白花花一片,所有人围在我身边。说来奇怪,直到今天我还能清楚记得每一个人的表情,妈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爸爸皱着眉头;护士小姐带着口罩,目光里却有怜悯,我已经到了能够看懂怜悯的年纪;还有赤苇,只有赤苇,他看着我,眼睛带笑。
后来就是各种各样的检查、谈话,比起父母我最常见到的是医生。毕竟他们要去上自己的班,而医生上班就是为了见我。
等到查无可查,谈无可谈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呆在病房里,继续寻找可能存在的玻璃壳子。我会用蜡笔在上次找过的地方做记号,护士小姐不喜欢我这样做,可是没收蜡笔以后我就会大哭大闹,她们只好去把赤苇找来。
“你今天写了什么?”赤苇每次都来得很及时,好像我是他唯一需要照顾的病号。他来了以后房间里就多了一道声音,我大声和他说话,向他介绍寻找玻璃的方法,而他会帮我出主意,还建议我用更隐蔽的标记取代蜡笔,这样就可以瞒过护士。
我们共有一个秘密。玻璃壳子同时笼罩我们。
“你觉得用什么标记比较好呢?”我认真地问。
“就用粘贴怎么样,”赤苇若有所思,“精灵球那种,你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班里的同学都有这样的粘贴。但他们从来不会分给我,就像看不见我一样,他们也不和我说话。
赤苇说他第二天就能带粘贴过来,前提是我答应他今天暂时不做标记,我很爽快地同意了。可是比精灵球小粘贴更早到来的是发作的心绞痛。我不敢动弹,生怕哪个动作没做好自己就会死掉。
没拥有过小粘贴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还不想死。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痛了,护士小姐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也没提起这件事,她摸摸枕头,问我昨晚是不是出了很多汗,我垂着脑袋说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然而见到赤苇我立刻就感到委屈起来,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惊讶地看着我,问:“你怎么哭啦?”
原来我哭了,但我没有感觉,只是一味重复:“我很痛。我不想死。”
他把昨天说好的小粘贴放到我手心,转身和护士说了两句话,对方很快出去拿了一个新的听诊器回来。
“知道这个东西怎么用吗?”
我诚实地摇头,他笑了笑,把耳机似的管子挂在我耳朵上,又把那个凉凉的圆柱体贴到我心口。
“听到了吗?”赤苇温柔地看着我,“只要你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就不会死。”
08
我得到了一袋小粘贴,还有一只听诊器。
多亏了赤苇,从那以后,我莫名的心绞痛似乎也好了不少。但伴随着好消息的出现总有一个坏消息尾随其后,赤苇的到来不再及时。他似乎突然醒悟自己不只有我这位患者,转而大方地将自己的时间分了出去。
我还在留院观察的阶段,每天都要吃叫不出名字的药,有的药很苦,我不想吃,用沉默拒绝。护士小姐劝我不要任性,医生是很忙的,不能每天因为这些小事耽误工作。
“我不想耽误他的工作,我只是想见他。”我说,“我要见赤苇。”
夏天是很喧嚷的季节,太阳热烈,色彩饱和,万物吵闹,但我的屋子只有一地白色,而且安静得令人心慌。
“你可以听听音乐,看电视也可以。”护士不以为意地说,我不喜欢她这样,她表面在回答我,其实根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
“我已经看了一整天电视。”我抗争道。
“你看了一整天!”她皱起眉,好像我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