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则是无穷尽的天光云影，因为开阔无阻隔，风微一流动即变幻不休。
东灵攀上角落扶疏高木，把自己提纵得像纸人一般轻，随着这些夹着云的风晃晃荡荡，心想：撇开其他，这雨倒是阵好雨，暑热尽去，天气大美。
她已将吴曾之事彻底放诸脑后，听下人来报他未留书信不辞而别，也只是道：“走就走了吧，我又无他身契，等你们大爷回来再处置……为何不告知龚侍卫呢？”
“他一早就解马出去了。”
“咦？”东灵一滞，心道龚拉倒是很放心我，程家大爷不是让他看仔细我嘛？早知我也不必担心他任务完成的不妥当 ，回回出去趟就如同做贼般……
她踱了几步，又倏然回看，问道：“你们还跟着我做什么？”
面前两个小乞儿，大些的叫’槐‘，小些的叫’柳‘，槐有些迟疑问：“你不是说听完事情原委就去救小勿子嘛？”
“你很关心他嘛！”
东灵语带悠闲，她也确实不怎么着急——餌在鱼口，线在手中，那线再长也只需收线，此刻线断餌失，小勿子若要死早就死了，如果命大能拖到现在，那就是他自有造化。今后能不能遇上？便真是……不好说，也许赶上了，对方原本要留他一命，发觉遗祸无穷遍立刻动手；又或者认为他奇货可居反过来要挟，总之，统统要归于造化。
“他再不回来，我们好容易打下的地盘可要丢了。”
槐明明语气遄疾，担心之色溢于言表，却十分好强，偏要说得不在意一般。
东灵心中对他其实十分喜欢，爱他身姿挺拔，说话做事有些隐约的豪侠气，和小勿子有几分相似，既有心要留他，便回道：“小勿子离开不过两日，这地盘这么容易就丢了的话，抢来也无益。”
“你骗人！”“姐姐！”两个小乞儿同时开口，只不过一个气急，一个央求。
东灵蹲下来，对着柳儿道：“你一个小姑娘，为何老与他们混作一堆？”
柳下了一跳，左手不禁立刻摸上了自己的脸，她还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发如蓬，脸蜡黄，眉毛乱，眼狭长，只有皮肤白，论五官形状生得还没有槐秀气，从来没有认出是女孩。
槐则挺步上前，挡住柳，一脸警惕，胸口起伏，但终于没有吭气，回头拉了柳的小手，似是想走。
柳不肯行，继续用眼神央求。
东灵对着小柳儿道：“放心，姐姐会去的，但去之前，也要先办完姐姐自己更重要的事……你看，小勿子不在这些天，不如你顶了他的缺，闲来帮我带个信，能搭把手帮忙照顾病人最好。”
柳听完立刻看向槐，槐已经尽他这种年纪所能，最极限控制声色，唯有捏着柳的手更湿润了。
东灵站起身来，笑道：“若是你机灵可靠，年纪再长些，不妨也学着认字写字，再大些帮我看账本管钥匙也行啊。”
槐把柳往前一推：“她去。”
***
东灵从厨房端来一盘吴妈新做的点心，她也不知是什么，看着香是濮草团子之类，分于柳儿两个，又把剩下的端进房，对着郑南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郑南晏点点头，沉默地吃起来，等东灵把附近‘清’了场，他抬头问：““姐，要不我们一起把潘氏做掉吧。”
东灵刚喝上水，差点全噗出来，缓了好一阵方道：“你小时候连祭祀三牲都不忍看……”自家姐弟，不卖关子，直接给了结论：“杀不得。”
她房间不许进人，自己又不打扫，处处皆是浮灰，用手指在杯中沾了些水就很方便地在桌面写划起来，看得郑南晏洁癖发作，直皱眉头往自己杯中看。
东灵闷着头计算：“祈州驻扎兵力约三万人，父亲原嫡系部曲约五千人，潘祖翟一直宣称他有两万人，亲兵应超不过五千，甚至更少，剩余都是募兵浮兵，可以壮声势，但不见得趁手好用。我们外祖当时应有七千人，只是驻扎祈城未久，便遇上东涂戎狄来犯，请了郑潘助拳……”
“啊？可我听到的不是这么回事。”
“边陲小郡，消息闭塞，被误传也属正常，且如今郑潘势大，原有各种曲直又有谁在意？外祖有钱有兵，符节齐全，老迈势弱，谁见了能忍住不抢上一抢，就算不是父亲也会是别人……阿晏你看，如今传不过两代，已无人在意郑氏如何立业了，可见都是为尊者讳为强者书的，伍城乐氏，自此湮没无闻。”
“朝廷不管吗？” 南晏眼睛睁的越大，泪痣便更显凄惶，但东灵没有看到，她还是在桌上画着小圈，随口答：“腾不开手；并无必要；安抚得当；三点皆有吧！外祖留下的钱，你可曾见？反正我是没有，大概都被他们送去中州了。”
两人都有些许感慨，但也都不多，毕竟当时年纪小，且都不是在仇恨中浸泡长大的孩子，郑南晏道：“以后我若更名换姓，就姓乐吧，纪念下外祖。”
“然后去做个军中小吏，这份纪念你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