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冲刷之下,原本就驳杂难寻的行走痕迹已经失去了被追踪的的意义。
但回朱汉大街的宅子么?……东灵打起了冷战,与其说情怯,不如说害怕。到底不曾真正吃过亏,那种至极的恶,都是贴着身淌着水略过了,第一次需要直面痛心的滋味,偏偏还不可逆不可追。
最后十几步,她几乎是被龚拉牵着拽着进了院门。
一进门,两人都愣住了。
吴曾还抱膝坐在原地,像被割了颈的鸡犬,以吊诡的方式耷拉着脖子,下人们被不知是被谁指使着穿来行去,见他们进来,忙端肃行礼。
人照例填不满这宅子,冷清,但是有活气。
“戴…戴大夫。” 龚拉瞧着这人面生,随着众口期期艾艾的喊道。
“是小戴大夫。”眼前的人更正到。他和龚拉一般高,面孔和身型都年轻板正,唯讲话一顿一顿、老气横秋,是新树老芽,“还好今朝来的是我,若是老戴大夫,这位姑娘恐怕就挺不过去了,来,这是账单。药用得贵重了些,姑娘说她有钱,不论多少都治,她想活,医好了医不好都不短诊金……”
“没错,”龚拉一秒还魂,“这就去给你拿。”
“不急,我在这耽搁半日了,还有几个病人等着,你们也核单子,核得没错了把诊金送到柳源街千金药铺,上旬前我都在。”
“那她的手?”
“鄙人只是医术高,并不是神仙,断臂如何能回生?”小戴大夫适才转过身来,注意到二人情状,“外面雨这般大了?借我把伞,再借我辆车,送诊金时一并取走。”
吴香已经睡着了,睡得很端正规矩,除了面孔惨白,和之前没甚大分别。东灵总泛着疑心,时不时拿手指去试她的鼻吸。
中途她醒来一次,既不凄情,也不惨痛,声调和平时说话时一样,说‘姑娘,给我加床盖被吧,我冷’,然后说‘你别怪他……’。
“谁?”大概是吴曾吧,东灵撇撇嘴,把在旁边仰靠着床沿已经发出轻微鼾声的龚拉踢踢醒,“别冷着了,走,回你自己房间去。”
龚拉迷迷瞪瞪的翻了个滚跑走了。
东灵再看看自己,身上这条织锦裙已成狼藉,金败玉落混着流水稀泥,要多凄惨又多凄惨。她撩起帘子打算回房,却见见吴曾终于换了个地方,此刻立在门口,面上又犹豫又坚定的……她不耐烦推敲,便回身把房门拉牢,嘱咐厨房的洪妈,‘看好了,除了送药送汤食的,其余人等一律不让进’。
掠过吴曾,东灵自去洗了个热水澡,擦干头发天已擦黑了,一拉开移门,又见着吴曾,这会子她有些被惹恼了,没好气的问:“鬼鬼祟祟干什么?”
吴曾抬起脸,是一张冷静至冷酷的脸,比平时常带怯懦的他俊秀很多,待他彻底直起腰身,似乎年龄也瞬间见长。
吴曾道:“她不是我姐姐,她原是我家仆人……我知道你也是带着目的或者使命才出现在祈城的,我们可以合作,我的身份在将来某一天绝对可以助力于你!”
东灵用双手捂住耳朵,自顾自走进廊间,“我管你是什么人,也配来跟我说话?走开,不听。”
吴曾愣了,无声无息跟着她,并在她手放下那一刻,冷冰冰道:“你好任性。”
东灵不受他激,置若罔闻,对方并没有得罪她,她只是见其形听其音就犯恶心,且急需安静和休息。
至于吴曾为什么在紧急关头,置同伴于不顾只管自己跑了,他爱怎么编怎么编,编出个故事集子都不与她想干。如果不是吴香嘱咐,如果不是对方看起来过于瘦弱,恐怕她已经忍不住招呼起她那钵儿大的拳头了。
一个‘你听我说’,一个‘我不听’的闷头往前冲……冲到拐角时,遇上了来送金创药的龚拉,正十分迷惑的看着他们。
大概是龚拉太正直太勤力又太靠得住了,东灵不自觉把他当作攀山的拄杖,完全忘记了这根杖今后是要还的,她满面烦躁地跑去龚拉身后嗔道:“龚拉!你看他。”
龚拉忙上前,尽量吸着气让瘦条身体显得敦实一些,挡在二人之间。
吴曾嫌龚拉碍事,他时间紧迫,急道:“让开!你一个下人,做不了主。”
东灵气得从龚拉身后冒出个脑袋抢嘴道:“我也做不了主啊,你这种贵人可别纠缠我们这些没身份的人了。”
龚拉哭笑不得地回身把药塞在东灵手中,好声好气劝道:“姑娘快回去休息吧,他可能也是吓坏了,我来与他谈,等吴香好了,大爷也回来了,我们再安排他的去处……”
把东灵哄去休息后,龚拉顿时叉着手做倨傲状,他看也不看吴曾,视线全在屋檐下的惊鸟铃处,那儿有暴雨初霁后惨淡的斜阳漏下光来,像他小时候见过的一种琴的鳞片。
吴曾早就想走,手和脚全迈不动步子,不知道被什么钢索勾住,想喊,龚拉这才若有所感地回转头看他,讥嘲道:“喊谁?这儿除了你那个做下人的姐姐,谁会来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