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要过一分补贴,确有不小的猫腻。
这事从“钱”字展开,又在“钱”字收束。
于淑春靠卖馒头挣来的钱连女儿的药钱都还不上,根本拿不出三两银子赎房子。
年关将近,她走投无路,而后跟林仲昌生前旧友李庆友一合计,对钱的去向和林叔宝的种种行径起了疑心,才闹这么一出。
前些日子,林伯华听说四喜投机取巧卖出了馒头,又大动干戈地收花生,还以为有什么挣钱的门路,看来是没挣够啊!
至此,他自以为想通一切,顿时有了底气。
连柴火都无心拾掇,高声喊出娘,将刘缺牙的话避重就轻地复述了一遍,合计着一道去镇上瞧热闹。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将家事拿到公堂上去说理,还牵扯到死人的事可不多。
林伯华猜想无论今日官司打得如何,林家都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到时候这两户人家狗咬狗,不正更显得自己有能耐,出淤泥而不染?
人活一口气,他从前被林仲昌压了一头,在家中说不上话,今日总算是找到扬眉吐气的机会,挺直了腰板要将面子都挣回来。
还有那于淑春。
她从前便看轻我林伯华,现在只剩孤母女二人,往后要是不想过流离失所的日子还不得样仗着我?
——要是她懂点人情世故,现在瞧我脸色讲话做事,说不准在拿屋子抵债后还能被我一并留在林家大院内。听说她做饭手艺好,每日都能有口热得吃……
林伯华越想越美,嘱咐娘穿戴上家里最值钱的物件,要去镇上好好露个脸。
揣着这般心思,他换上了当年考科举时留下的绸料衣裳,身披爹传下来的一小件毛料,出钱租驴车上了镇里。
只是绸缎料子一不防寒,二不挡风,没走多远,他就被冻得瑟瑟发抖,鼻涕止不住,只得慢驾驴车。
磨蹭了这番,等他赶到府衙门口,案件已经审到一半。正门口果真挤满了人,各个伸长了脖子往里望,林伯华眼神越过门口那对石狮,远远瞧见林叔宝烂泥般瘫倒在地上,心生不屑。
“哎呀,我的三弟与弟妹,怎么将家中之事闹到这个场面上来,这可如何是好?林家脸面都给他们丢尽了,仲昌在天上瞧着也觉得窝心。”
林仲华清清嗓子,在人群最后嚎了一嗓,假模假式地感慨着,果真引起大家伙侧目。
“怎么是家中之事?”一汉子先出声驳他,“我听里边的人说是人命关天的案,里边那两个女的告林叔宝杀害兄长——听说有大案我才来瞧的。”
一妇人也附和:“是啊,几月前的案了吧,听说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今天清早,一个小丫头在这里击鼓鸣冤,人还没有鼓架高。”
“你是林家人?家眷能去内堂旁听,你进去候着呗。”
那妇人回头仔细打量了一番驴车上的母子,一个腊月穿得风凉,一个满脑袋不值钱的珠宝,颇为不解,眉头微皱,议论道:“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来,还打扮得如此……古怪。”
待林伯华穿过门前人潮,走到内堂的木栅栏外,听到林叔宝偷盗其已故兄长遗产的事已被敲定。
那笔虽不知有多少,但想来肯定足够还债的钱随着一声惊堂木响,直接落入了于淑春母女的口袋,叫林伯华心生不爽。
“依本朝律法,侵吞兄弟私产,当刺字流放。”
“大人,民女所请之愿,不止如此。”
孟飞鸾跪得笔直,脆生生的嗓音平日亲和婉转,今日宛如利刃出鞘,“林叔宝其人不顾手足深情,害死我爹,见利忘义,为害乡里,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林伯华听这一席话,才敢确定厅外瞧热闹的众人并未说错。
他瞪大眼睛,从喉咙里滚出一句:“杀人?林叔宝他能杀什么人?”
往后便是人证陈词,他很快就知道了四喜话中是什么意思。
第一位上前的乃是李庆友。
他一身血污,胸口还挂着半截刀刃,吓人得很,但待到他讲明自己一身血水乃是清晨购得的猪血,解释他一身形容着装的缘故,又是如何设计模仿,唬得林叔宝说出钱财所在何处。
一番陈词慷慨激昂,加之一身血水不似作伪,讲起仲昌旧日对林叔宝多有照顾更是泪意盈眶,几乎已林叔宝将钉在了杀害兄长的罪名上。
第二位证明此事的便是贺君清。
他讲话抑扬顿挫,说理井井有条,添补了李叔话语间的缺漏,层层着将此事说得清晰透彻。而最后的方鑫话术简练,只讲了自己参与帮助的部分与眼见之事,但为此事添了一双中肯的眼睛,消除了自家人串供的可能。
林伯华见贺家小子在庭心里就开始犯嘀咕:此人不是一直对四喜看不上眼,避之不及,怎现在又搅合到了一处?
等到第三位方鑫走出,还没等行礼,林伯华吓得腿脚发软:林四喜还有这般凶神恶煞的人作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