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柏的眼皮掀起,听他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在县尉府上的疱屋,沾血的皮毛被丢进了火灶内,烧得只剩下一小块。”
“百年前,柳黑薮为人类所养,它们立功,破案,看家,忠主。可是世人多薄情,迁家,弃之;病矣,弃之;腻烦,弃之;种种缘由,数不胜数,好在尘世广阔,总有它们的一席之地,它们本就生于自然,如今归于自然,倒也算得了自由。”
“可是,这世上常有心肠歹毒之辈,故意以食诱之,残害之。柳黑薮无关于他们,他们却心窄到容不得柳黑薮。”檫木灵老下颚隐隐绷紧:“那日你走后没多久,长鸣镇突发一起柳黑薮伤人事件,那些极端者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借此大肆屠杀黑柳薮,当街打死的,扒皮的,尖刀刺穿腰腹,勒死的,放在热锅里煮的,一刀刀凌迟,还有泼油焚烧的…….不仅仅是流浪的黑柳薮,就连家养的也没逃过他们的毒手,这个物种,竟不知不觉间再也没了踪迹。”
“这些死法一一对应死者的死状。”楚清柏的神情微变,最后将视线落向檫木灵老:“有人在替它们报仇,而这个人,应是前辈认识之人罢。”
檫木灵老没吭声,眼神灰暗凝滞地盯着茶碗内升起的热气:“我有罪。这一桩桩惨案、一桩桩血案就发生在我眼前,我非但没有制止,甚至还阻止了他给自己的同族报仇,如今的局面,皆因我的迂腐而起。”
檫木灵老的眼眶泛红,眼里藏着泪花,就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哽咽:“神律只规定地方神的职责是管束妖灵,切忌妖灵入魔,切忌妖灵内部挑战灭异族,切忌纵容妖灵伤人,然而却不曾提及,倘若人伤了妖灵,地方神又该如何自处。”
“神律有言,切忌干涉人类行迹,人类命格归鬼界管辖,毁人命格,犹招神鬼冲突。我那时只当是柳黑薮一族命格如此,可当人类真正将其种族灭尽,我开始日日惶恐不安,陷入了无尽的忏悔,致使衰老至此,白发不胜簪。”
袅袅沉香自香炉内四散而来,无声地融入沉寂寒凉的空气,然而沉香的暖意薄弱,终究被深冬的空气所吞噬,残存的温暖被扼杀,只余下满室冷香。
楚清柏打破拉长的沉默:“它们一族既开了灵智,为何会被欺负至此?”
“灵力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大抵是天赋不在灵力上。你也知,每个种族的天赋都不甚相同,柳黑薮一族许是同寻常妖灵大相径庭。”
随着檫木灵老的话音落下,院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匆匆跑来的小厮打着颤道:“灵老!灵老!鬼!好多鬼!”
檫木灵老苍老的面容上竟露出了几丝笑意,他闭了闭发烫的眼皮,语气中仿佛存着释然:“他终于肯现身了。”
熊熊火光倒映在那双星眸里,他鬓角的两缕青丝被狂风吹动,扬起的嘴角强压着几近疯魔的狰狞。人群的恐惧哭叫灌入眼底,凌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半湿的田地被踩得坑洼泥泞,火把稀稀拉拉地丢在地上,半息不燃,苟延残喘,林中的沉水樟被凛冽寒风撕拉得飒飒作响,半掩在云层中的月亮被黑压压的冤魂覆盖,俯冲围绕着人群,逼得他们迟迟走不出这方寸之地。
“锦儿!发什么呆!快随父亲走!家里有把桃木剑!还有好多符!”赵老板见他紧盯着烧得不成样子的县尉,强拽了把他的胳膊,没拽动。
赵老板的眉头下意识地皱起,又想去拉他,一道宛若淬了冰的冷笑响起:“父亲?”
赵少爷缓缓扭过头来,他的眼底哪有父子之爱,而是浓郁到溢出的恨意,眼皮下压,神情阴翳:“你看清楚,我是你的锦儿吗?”
赵老板的心口没由来地漏了一拍,耳边的嘈杂扰人思绪,赵老板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眸子,有些不耐烦:“臭小子这个时候犯什么浑?家里有镇鬼的符,爹爹特意去庙里求了好些,快点走!”
“为什么要去求符?是夜半突然想起自己杀了太多生灵,心虚害怕了?”
赵老板微怔,他犹疑地半退一步,戒备地看着他:“你是谁?我的锦儿呢!”
“被我吃了。”赵少爷的眼神阴隼,吐字如蛇:“就像你吃掉我的同族那般,被我一点点吃干抹尽了。”
赵少爷笑得胸腔震荡:“他的灵魂为我所吞,而我代替他,以他的身份,入他的轮回路。可我不是他,你我之间的血海深仇,永远地刻在我的脑子里!”
赵老板瞪目欲裂,胸腔剧烈起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停滞,眼前的这双眼顿时和四十年前的那只柳黑薮叠合——那只唯一挣脱逃走的柳黑薮,每每夜深人静,他都会梦回那日,看着那只短暂停驻在台阶,临走时恶狠狠地瞪着他的柳黑薮,那眼神,宛若隔空剜人血肉,是赤裸裸的将恨意刻入骨髓的眼神。
赵老板脚步空浮地后跌,手指隐隐打颤:“…….不,不可能。”
他求符日防夜防的畜生,竟悄无声息地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
“你不会以为,你的那些正室小妾、那些子女相继离世都是巧合吧?”赵少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