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嫦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下方乱成一锅粥的众人。
列阵的列阵,提剑的提剑,密密麻麻的人影急得像油锅里的蚂蚱。最先发现她不在山洞里的弟子脸色煞白,两股战战,几乎不能站稳。她渐渐觉出些趣味来,饶有兴致地走下山峰。奔着人群去了。
真奇怪,她在山洞里时他们隔着笼子可着劲儿地使出浑身解数折腾她,如今她走出来了,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来,一个个抖得鹌鹑似地。
黑云腾腾,青火缭绕。被众生敬仰追捧的云水宗此刻失了往日仙雾缭绕、仙门百家之首的样子,焦黑的土地随处可见,栖息在上的青鬼之火蠢蠢欲动。没人去敢惹这些东西的不痛快,就都朝着它们的主人使劲儿讨伐。
徐嫦雨踏过重重尸山,跨过层层法阵,对四周惊呼的声音充耳不闻:“你们在找我呢?”
数位仙门道者神色巨变,不为别的,只为徐嫦雨那双烧的只剩下黝黑眼珠的眼睛。青鬼之火已经缠上少女的脸畔,似有生命的墨色痕迹在脖颈处隐去。
她分明堕魔已深了!
徐嫦雨走过去,靠近了那些修真界的天才们,眼珠——带着青火的空洞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儿:“我师兄呢?”
云端间,玉梵宫神女面容慈悲,声音端正:“沈道友不忍见你陨灭,今日不会来了。”
她的话徐嫦雨只听到“沈道友......今日不会来了”几个字,其他一概没听清。她生气:“他为什么不来?”
诸位仙门道者仿佛被点着了的炮仗,一转之前两股战战的样子,对她威风凛凛地破口大骂起来。
玉梵神女不答她的话,自顾自说:“你总归要去的,何必强求这一时片刻。早点解脱......不是更好吗?”
徐嫦雨终于舍得抬起头看一看云端的神女,只一眼,她迅速低下头。她肌肤之下蠢蠢欲动的青鬼之火激动的涌动,神女命格,净化万物。她当然不能直视神女容颜。
身上燎原烧过的疼,这么热这么痛。徐嫦雨身上的每一块骨头却仍旧透着阴森寒冷的鬼气,最初只在经脉里搅动的青鬼之火已然与她骨血相容、生死不离、纠缠不休。
她抬头,硬是顶着双目烧融之痛,威胁:“你做梦!你们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世间账没有这样算的道理!是我的错吗?这谁的破命格到底谁安在我身上的!”她好像被踩到了尾巴,忽然疯魔起来。
忽而一阵清风刮过,众人忽而重重松了口气。
他们抬头偷偷去瞄发狂的魔女,心中暗叹:这魔女还得有人治。
“你无错,但你命格如此。徐嫦雨,你会害死更多的人。”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从天而降的师兄格外冷静,归云台忽地飘起了雪。徐嫦雨安静下来,抬头想观一观师兄的眉眼。但雪下得实在太大,她看不清了。
□□被灼得滚烫,心却无比冰冷。
她的师兄又在说话。
“你无错,但你命格如此。徐嫦雨,你会害死更多的人。”
“你不杀伯仁,天下大乱。”神女的声音带着一丝悲苦,“你若再追寻力量,将成为邪魔道人,摧毁天地秩序。”
徐嫦雨静默片刻,眼中的青火逐渐黯淡,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道:“如果我注定要这样,我会用自己的方式面对。我不会让别人为我的命运垂泪。”
“嫦雨,你听话。”沈叶漓与魔女仿佛隔着千万里之遥,他丝毫不顾及的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又迅速接了什么。
徐嫦雨听完他说的这一句耳边一下寂静下来,连风刮过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她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们的愿望,让我的命格带来的灾祸尽早结束。”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这个洞察一切的魔女。徐嫦雨决然转身离去,步履坚定,似乎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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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不冷,对蓬莱来说这甚至是个少有的好天气。
海上圆润刺眼的太阳高挂天空,一圈圈五彩光晕照应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阳光透过洞府的窗子洒进来。眼前隐隐透出一线白光,脑中混乱的记忆潮水般汹涌而来。身体僵硬,指尖冰凉。徐嫦雨缓缓睁开双眼。
体内灵力汹涌不息,血液翻腾。身上冷汗涟涟,徐嫦雨大口大口喘着气。前一秒她还在青火里挣扎,后一秒便睁开了眼睛。体内昏迷前还在汹涌激荡的青鬼之火如今的力道只能算是挠痒痒。
她......不是死了吗?
床前摆着一个小铜镜,徐嫦雨抬头恰好看见镜中少女白皙的脸。没有黑纹,没有被青火灼烧过的肌肤。
她真的回到了这个冰冷的修真界,这个她视为此生之恶的蓬莱,这个一切万恶之源的起点。她上辈子失去的、被夺走的、丢弃的、不能拥之入怀的......一个都别想逃走。